从假山后面的那个山洞出来，徐华彪才发现外面的天是黑乎乎的。
然后他才想起来，孙娜恩跟自己说的，每天来找自己的时间会是丑时，也就是凌晨的三四点钟，现在应该还是天亮之前。
倒是一个适合夜行的时间。
虽然他采用了宫脇咲良的建议，可实际上，自从他跟着朴彩英一路冲进了建业城之后，除了那天跟着李萨去见了一趟东永裴之外，他连刺史府都的侧院都没有出过。
更别说知道李萨前一天到底都对哪些城里的人下手，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了……
当然，这些徐华彪倒是在离开地窖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他之所以还敢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来建业，可是他却曾经来过改名之前的秣陵。
那一次来秣陵的时候，李彩琳想自己去攻下吴郡，把他晾在这儿住了好一阵子。
当时自己和裴珠泫还是纯洁的主仆关系，在秣陵曾经的府邸，每天闲着都不知道做什么，就在院子及附近到处转悠，发呆，那个宅子以及宅子的周围他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虽然那个小宅子多半早就被金智妮，甚至她姐姐赏给了某个功劳不算大的中层官员什么的，可徐华彪依旧清晰的记得周围的几个院落里，有两个院落是常年在吴郡和建业跑商的人的家。
商人的家最大的特点就是：地方很大，但是常年没人。
不是有首诗嘛！商人重利轻别离……
咳咳。
这两个家里，有很大的几率自己可以找到空房子，然后住进去。
当然，还有一个他想要住到商人家的原因，他实在是不想穿这身林娜琏的女装。
这丫头个子太矮了……
咳咳，好像这个不是关键吧？
不管怎么样吧！到那边去换身衣服，然后安安静静住几天。
反正等到金智妮回城，东永裴就无论如何都不会敢对自己动手的。
就这么想着，徐华彪从假山出来之后，熟练的运用勾爪翻到了墙外。
墙外虽然有士兵在巡逻站岗，可这眼看天就亮的时分是最容易犯困的，自然，也就有些松懈。
徐华彪有惊无险的绕过了巡逻的士兵，飞檐走壁的在建业城里一阵穿行，中间甚至还踩碎了一家不知道是什么将军还是哪位大人的府邸房上的一块瓦……
总算是到了之前他第一次来秣陵的时候入住的那个院子。
里面有住人。
徐华彪从墙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算是确定。
然后一点也没耽搁，按照记忆来到了旁边的一家商人的宅院。
前后院转了一圈，徐华彪就确定这位应该还没成家的商人大概是去吴郡进货了：整个家里就只有前院的管家睡觉的屋子里，传来了有人在内休息的呼吸声。
这房子里，连什么侍女丫鬟都没有。
既然只有一个老管家在，徐华彪也就不客气了，走进了后院的一个侧厢房，然后直接在里面就睡下了。
一觉，时间大概刚到中午，徐华彪就醒了。
他睡的不是很沉。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就算他再有自信，也不敢把这儿当自己家。
而他之所以睡了没多久就醒，是因为听到了后院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老年男子，和一个女子。
……
“这位大人，主家去吴郡进货了，要下个月底才能回来，后院根本没有人啊！”
那个老年男子说话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还有不耐烦。
“老人家，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来看看，确保你们这儿没有进来贼啊！最近多乱啊！你也不想等主家回来了之后发觉家里的东西不见了吧？”
“……我每天都有在家里清扫的，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不见啊！而且……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不会有贼惦记的。”
“那不是普通的贼！是山越！再说了，我就看看……一会儿我买一坛酒给老人家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大人你这是……唉！算了。”
“哎呀！我们好歹也是邻里邻居的，这次我真的就是来看看！”
“好了！好了！来吧，大人，这面请……”
然后，吱呀的一声。
……
徐华彪怎么可能不被吓醒！
一身冷汗好不好！
那个女子的声音，徐华彪听着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显然是江东的官员无误。
也顾不上多想，把被自己睡过的地方的褥子铺平，徐华彪一个翻身，钻到了床下。
然后，似乎被什么在脑海里一闪。
不行，床下不安全。
刚好，这个房间有后窗，轻轻推开后窗，翻身到了屋外与后墙之间。
然后用勾爪，飞到的房顶之上。
这面，徐华彪刚刚到了房顶，就听见了自己刚刚睡觉的这个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那个搜查的人是谁啊？
徐华彪忽然有点好奇。
翻开了一块屋顶的瓦片，往下看了下去。
……
“我说，大人啊！这每一间房间你都要这样看过去，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我就看看……”
那女子不置可否的，先是往房梁上看了一圈，然后，来到了床边。
伸手，在床褥上摸了一下。
徐华彪的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女子嘴角网上微微的翘了一下。
刚刚只是觉得声音耳熟，现在，徐华彪完全想起来了。
这女子自己之前见过。
曾经的会稽太守别驾，金智妮的副手。
金素恩。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会忠于金智妮的，可是她的出身，是吴郡的金家……
“好了，老人家。”
金素恩的声音一下子把徐华彪从对这个女子的回忆之中给拽了出来。
“……可以了吗？还要看下个房间？”
“啊！能不能让我在这个房间里待一会儿？”
“……待一会儿？？你要做什么？”老管家看起来一脸的不懂。
还有不耐烦。
“一会儿我给您买两坛酒行不行？”
“……我在前院自己的房间里，一会儿你出来的时候记得把门带好。”
听到两坛酒，老管家一下就变了态度。
“行！您放心吧！”金素恩陪着笑脸，把老管家送出了房间。
关门，然后听着老管家离开了后院回到前院了。
金素恩轻轻的吸了口气。
“是哪位今日凌晨造访过寒舍，可以现身吗？”
金素恩朗声说道。
安静。
“还是不肯现身吗？徐大人？”
金素恩补了一句。
徐华彪的脸色铁青。
趴在屋顶，不吭声。
“徐大人，在下对大人没有什么敌意，不然在下也不会孤身一人前来了。只要将此事禀报给东永裴将军就是了……”
这一次，金素恩的话没说完。
房间门开。
徐华彪从门外走了进来。
“徐大人，还真是你啊！”金素恩先是一愣，然后，大笑了起来。“徐大人你这是什么装束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你知道我在建业？”徐华彪对于自己身上这身林娜琏的衣服，完全不想解释。
“徐大人……嗯，原来如此啊！”金素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
“……什么原来如此。”
“早知道徐大人在建业，在下应该早早躲回吴郡……哦，不，或许应该早早离开建业才是啊！”金素恩轻轻叹了口气，“真是……”
“那你还来找我？”
“只是今天凌晨，我发现我宅院外有两个脚印，在往院里的方向。”金素恩笑了笑：“我在建业人微言轻，就连李萨将军都没有想起我来，更不会有人惦记着我那个家徒四壁的院落。然后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人会去看那个空荡荡的院子……想来想去，就想起了，主公把那个院子赏给我之前跟我说过，徐大人曾经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然后我想起了昨天的一些事，就觉得或许有这个可能……”
说到这儿，金素恩不说话了。
“……之前见到你的时候，真没发现你脑子这么好使。”徐华彪的脸色看起来很凝重。
“徐大人，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敌意。不但没有敌意……”
“我觉得以你的脑子应该已经想到了这次针对吴郡世家的事情是我策划的，对吧？”徐华彪打断了金素恩的话，“你刚刚那句原来如此。”
“其实早在李秀满还没有退兵之前，主公就已经对吴郡的人很不满了，可是她一直也没有真正对我们动手。最近她忽然变了，坚持要把那个不知道父亲到底是谁的孩子生下来，还谋划了一大场针对我们的阴谋……”金素恩点头，“太不像她了。”
“那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对我没敌意吗？”
“因为我确实对徐大人你没有敌意啊！不但没有敌意，还充满敬意。”
“……这话你觉得我会信？”
“因为我很敬佩一位徐大人你的红颜知己。”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郑秀晶大人。”金素恩笑眯眯的。
安静。
“你……”
“徐大人，并不是所有世家出身的人都是真心为世家服务的。”金素恩收起了笑容，“郑秀晶大人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我不太相信。”
“那要我做什么，徐大人才肯相信我呢？”金素恩一脸认真的看着徐华彪，“要我杀掉一两个吴郡世家的人吗？”
“……你下得了手？”
“我其实很想杀掉那个一直在催我婚的姓宋的。”金素恩咬了咬牙，“不过他躲在吴郡不出来，我要上门去杀他，可能需要徐大人你帮忙。”
“宋？”
“是的，这次被李萨大人趁乱杀死的宋闵浩同族的，吴郡宋家的宋再临。”
“……别跟我说，你跑去给智妮当手下，就是为了躲开那个男人，我可不信。”
“可这是真的。”金素恩苦笑了一下。
安静。
“算了，说这些，徐大人你肯定不会相信我对你没有敌意，是你这面的人……那……嗯，这么说吧。在李赛纶大人离开会稽之后，我就作为主公的副官在会稽主政。可是主公从先主手中继承江东之后……您看，我现在依旧是一个小小的城门主簿。官职不但没有升，反而降了。”
金素恩开始摆事实。
“……你是想说，没有家族的支持？”
“岂止没有支持！简直处处作对。”金素恩哼了一声，“在朝堂上，我向主公谏言过两次，都是被朴敏英驳回的。”
“……你说这些……我也还是不信的。”徐华彪摇头。
“那徐大人……”
金素恩话音没落。
徐华彪一掌，重重的斩在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金素恩的后脖颈上。
金素恩应声倒地。
“……我是不是下手下重了？”徐华彪看着脸色苍白的委顿在地的金素恩，忽然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不过，很快整理起了心情，把金素恩扛在了肩膀上。
这个院子好像不能再住了。
这金素恩，也不能放。
去哪儿呢？
对了，那个小院儿！原本是自己的临时府邸，现在是金素恩的家的地方！
……
“那个丫头，哼，说好给我买两坛酒，人呢？”
一个时辰后，看着空空荡荡的后院，老管家一脸的不爽。
不过。
“唉，算了，谁让人家是官呢？”
摇了摇头，老管家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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