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避开野兽栖息的峰林,在贫瘠的山地草原上跋涉,偶尔路过稀稀拉拉的几棵小树,均是斜着营养不良的小身板,连个拉屎的鸟都没有。【】
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坡像波浪滔滔的碧海,看不到尽头,让人顿生前途渺茫之感。
埋头苦走时,只听“咔嚓”一声,一枚巴掌大的黄叶断裂在了鞋底下。茵茵草毯上的阳光,像敲碎的水晶。
阮巧巧抬头,切碎阳光的树冠宛如撑开的伞面,累累硕果缀弯了伞骨。那一串串的球状果实,用颜色写着年龄,青绿黄紫黑,像是从青涩到成熟到年迈的一家几口。
在这几乎寸木不长的荒地,屹立在缓坡向阳一面的它们,简直就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阮巧巧友好的跟它们打招呼:“你们是无花果吗?”比起现代无花果的小矮个,原来无花果的祖先是这么雄伟壮观啊
大树:“……”纹丝不动,像是在蔑视她的猜想。
不招是吧,阮巧巧还就跟它们卯上了,从姜族人那里搜集着证据:“姜君,吃过这种果子吗?肉是红色的,有一股奶香,是不是?”
姜君:“姜族什么果树都没有,就这种树多,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吃,怎么会由着它们烂在树上?”
这东西有毒。
姜君正要开口打消阮巧巧的好奇心,就听彩色眼珠们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老眼眯了起来,将话吞回腹中,等着看好戏。
琥珀眼珠扭着腰肢过来,进言道:“妘君夫要是想知道,我们上去给妘君夫摘。”
阮巧巧自然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半人粗五米高的树干光溜溜的,就像被泼了一层油,寻常人是上不得,然而对于这些采集小能手来说,就是一根大秀身材的钢管,通过攀爬倒立悬挂这些高难度的动作,配合挑逗的眼神,达到勾引女神的直接目的。
就在阮巧巧犹豫的当口,棕绿眼珠狡猾的欲言又止道:“嫪族就有好多这种树,很有用的,至于怎么用”
对啊,这片大地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树了,若是有利用价值……
阮巧巧看向女神,见女神沐浴在漫天金光之下,目光如炬,手指向峰林的方向,跟姜族壮妇商量着开疆拓土的大计,浑身散发着帝王气概。在盛世江山面前,她阮巧巧都得靠边站,男人怎么可能入得了女神的眼?
阮巧巧心里有了数:“那就靠你们了。”又追加了一句叮嘱,“这果子可别乱吃。”
这里就是树多,这帮男人既不用抓阄,也不用轮流制,各挑一棵树,敏捷的就跟猴子一样,“噌噌”的爬上去了。为了让远处的妘君看到他们柔韧曼妙的形体,据高处大秀钢管舞。“啪啪啪”,连摔了好几个……可惜,就没一个博到妘君的眼光。
妘君哪有看他们的心思?
这一路上,她看似漫不经心闲云野鹤,实则不然。十年前她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走遍了这片土地,对这里的地形地貌烂熟于心。十年后,那一桢帧画面在眼前回放,定格成一张行军地图,一张野兽割据势力的分布图。
数年前,姜族与野兽的最后一战,姜族虽然是铜刀铜枪在手,却一败涂地,折损了大半的壮妇,从此是连入林打猎的胆量都没有了,在弹丸之地里苟且偷生,致使野兽猖獗,时不时还来骚扰一番,形成了眼下野兽割据的局面。姜族的失败是一个必然,姜人盲目的依赖先进武器,从而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人决定战争的胜负。
姜人的领土岂能容这帮畜生撒野?
妘君以手指向最巍峨森然的那一座峰林:“跟我妘族人上山打猎了这么多天,想必你们也明白了,野兽并不可怕。野兽厉害的是它们的皮囊,而我们厉害的,是脖子上的脑袋,还有这颗无所畏惧的心。皮囊的力量是有限的,而智慧和勇气却是无限的。想往后能安生度日,就都听我的。我只有一月不到的时间,没工夫一座山一座山的征服,你们从这里跌倒,那我就让你们从这里爬起来”
姜君失色:“当初我们也取得了一些或大或小的胜利,就是败在了这里,这里面有万兽之王”
fèng目中烧起嗜血的兴奋:“擒贼先擒王,灭了万兽之王,还愁不能威慑四方?”若不是因为这个万兽之王,她还不乐意来这一遭呢……
看着族人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姜君面上神色变幻。她们本该是锋芒毕露的铜刀铜枪,跟着她这个浸淫酒色好逸恶劳的族长,都被腐蚀生锈了。在妘族的一个多月以来,她们尝到了甜头,也重拾了豪情壮志。这是要跟着妘君大干一场了,她也别在这说不中听的丧气话了,生命诚然可贵,然而生而为女,就该顶天立地,随时做好为族人和子孙后代牺牲的准备,怎么能做孬种?
姜君又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促狭的挤眼道:“妘君夫正在组织男人们采果子,万一有什么危险,咱们过去瞅瞅?”搓了搓手,好戏就要开场了。
妘君嗤笑一声:“术业有专攻,他们要是连个果子都采不好,留之何用?”
不过,也该提醒他们上路了。妘君一行走了过去。
颀长的影子刚触及阮巧巧的脚尖,阮巧巧抬起头,小手捏着掰开的两半果实,嘴里咀嚼着从里面抠出来的白色果肉,片刻后将果肉吐到地上,眉心蹙着一丝费解。味甘微辛,没什么特别之处。不是无花果,又是什么呢?
阮巧巧虚心求教的目光看向彩色眼珠们,只见他们脚下已经堆了不少果壳,嘴里还吧唧吧唧的吃着,眉头蹙得更紧:“这是什么东西?”
彩色眼珠们自然想在妘君面前表现一番,奈何
“我们也不知道啊,嫪族有很多这种树,我们只负责把果实摘下来,取出里面的果仁,后面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
“这个好像有大用处呢,可把咱们采累死了,一簸箕一簸箕的,摆了半间屋子……”
“妘君夫,你以前是嫪少君夫,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这话就酸了,同样是男人,怎么有的人就那么命好呢,嫁的是一次比一次好
“据说船上面,还有木头家具,都用得上这个,至于怎么用,我就不知了。”
船,家具……阮巧巧将这个形似核桃的小东西看了又看,倏然眉眼发亮,喜不自禁道:“我知道了这个是油桐用它来炸出的桐油,就是防水防潮防腐防虫的油漆了刷在家具上,家具就会经久不坏,涂在船板上,船就是用上百年也不腐不烂有了这个,就不需要用牛皮做船帆了,把普通的布匹浸到这种油里,就能得到抗风防雨的油布了还不止如此呢”
这下她可是帮女神解决了大.麻烦
她又变成女神眼中最聪明能干的阮巧巧了
阮巧巧欢天喜地的要去抱妘君,却扑了个空,面上的喜色却不因此消减分毫,摇着妘君的胳膊,自说自话道:“你先前说过,用高温融化的树脂,把葛丝胶进船板上的板缝孔隙,这无疑是填缝补漏的好办法。不过松香虫胶这些天然树脂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现在我们有了桐油,直接用贝壳灰葛丝和桐油调制出填缝补漏的艌料……”
触手的温热,沿着手臂,源源不断的注入阮巧巧的体内,一颗芳心被无心的小火烹成了黏稠的糯米饭,胶着绵绵的情丝。羞怯是没有出口的水蒸气,将这张薄薄的脸皮撑到通红欲裂。阮巧巧迷乱的眸光,像这一地的碎金,在妘君的脸上晃啊晃的。
整个世界只剩下女神一人,阮巧巧朝她吐着幽兰气息:“妻主,有了榫卯结构,有了桐油,我们就可以做雕花大床了,摆在我们的新房里,要很大很大,晚上怎么滚都行……不行,我得赶紧想想,怎么提炼桐油……”
就在阮巧巧忘形之际,阴嗖嗖的声音犹如一记穿堂风,掴上她的耳畔:“妘君夫这是魔障了吧,当这儿是你的家乡嫪族呢,说什么船不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妘族要造船出海呢。当然,妘族要是打个家具什么的,我姜族自然将油桐双手奉上,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呢。”
被掴醒的阮巧巧看向声音的来源,恼得直跺脚,真是祸从口出
要不是她出言无忌,这些没有用处的油桐还不是任妘族予取予求现在,糟粕变成了千金难求的瑰宝,这个老滑头的姜君拿捏着这个造船利器,定是要跟女神谈条件了何况,女神造船一事,一直是瞒着姜人的,却被她泄了密
真是该死
阮巧巧垂下脑袋,柔软的额前发簌簌落了下来,挡住了她双眼的湿意。
妘君的手钳住她的下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细细密密的额前发像一扇筛子,泄漏着水波粼粼的眸光。
不假思索的,修长的手指婆娑上了阮巧巧的脑袋,饱满的红唇开启,妘君说出了自从冷战以来的第一句话:“脑瓜这么小,就别为难自己了,还是专心想想,咱们的雕花大床要做什么式样,雕什么花样。别的,都交给我来想。”
意乱情迷的阮巧巧自然想不到,油桐果是有毒的,而彩色眼珠们恰好吃了油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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