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镇的土司之会,高务实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到柳州已经好几天,现在要开始干正事了。巡按御史的正事有很多,其中一项是调查地方官吏有无“奸贪废事,蠹政害民”,调查的方式多种多样,但很重要的一条则是巡按御史应该深入民间,实地求证,不仅是了解当地民风,还需要了解当地官员的官声。
因此,高务实按照历来对巡按御史的要求和规定,今天打算在柳州府城微服私访一番,看看柳州府城这些官员在百姓的中的口碑如何,明年回到京师也好复命。
微服私访很容易,高务实那日来柳州的排场够大,根本没有寻常百姓与他照面,而他又足够年轻,大概是不太符合寻常百姓心目中的大官形象的。
高璋找来了一套他自己的衣衫,高务实换上之后,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士子,除了个子略高了些,其他都还挺像那么回事。
原本高务实是觉得这趟微服私访,他自己和曹恪两人出马就行,因为高璋这厮有些过于沉闷,一举一动太过一板一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么出身行伍,要么是大家望族的家丁护卫,但高璋坚决不肯,最后高务实只能下令让他悄悄跟着自己,并且表示“除非我马上要死,否则你绝不能现身。”
高璋答应了,自己下去准备,高务实懒得管他,转而对曹恪道:“你的身份记住了么?”
曹恪颇为兴奋,但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一笑,道:“书童演书童,再像不过了,任谁来也瞧不出不对的,老爷放心好了。”
谁知高务实立刻瞪了他一眼:“还说谁都瞧不出不对,你这一开口就不对,我现在只是个从河南来广西投靠世叔的年轻秀才,凭什么被称作老爷?”
“是是是,少爷教训得是。”
“别少爷了,都来投奔世叔了,明显是家道中落,就叫公子吧。”
曹恪也只好无奈应了。
过了一会儿,高璋回来,高务实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道:“你受过夜不收训练,乔装打扮应该有所心得吧?看看我身上还有什么破绽没有?”
高璋认认真真看了几眼,摇头道:“您看起来不像秀才,至少也是举人。”
高务实一怔,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眼,疑惑道:“是么,这是哪露了马脚?”
高璋摇头道:“不是装扮,而是气度,您太自信了。生员虽然在地方上也受人尊重,但您的眼神之中明显有远超生员的自信,虽然那些百姓可能也没见过什么大官,可是秀才总见过一些的,哪有秀才是您这顾盼自雄的模样?”
高务实笑骂道:“不要乱用词,我哪有什么顾盼自雄?”不过他还是把自己的气度稍稍改变了一下,就想象自己马上要去见李太后的样子,立刻变得谨慎了不少。
高璋眼前一亮,赞道:“这下就像了,有一些自信,但更多的还是谨慎小心。”
高务实哈哈一笑:“行行行,看来你的眼光的确不差,多谢指点了。”
高璋吓了一跳,忙道不敢。
高务实朝曹恪一招手,道:“再给我准备几辆碎银和一些铜钱,咱们这就出发。”
柳州府好歹是桂中重镇,高务实觉得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带着换了粗布直缀的曹恪,两个人悄悄溜出了察院。这扇门的守卫早就被高璋关照过,当然假装没看见。走出第二道卫所兵防卫时,那些卫所兵也不认识高务实和曹恪,反正他们得到的指令是严进宽出,所以也懒得理会。
到了街上,高务实反而有些茫然,因为他这些年几乎一直在做宅男,难得出了趟门,居然有些不知道该去哪。
曹恪看出高务实的尴尬,忍住笑道:“公子,以您的身份,大白天上街一般有这么几种选择:第一呢,是去买文房四宝或者各类时文范本;第二呢,逛青楼;第三呢,吃饭喝酒;第四呢,去布行扯布或者成衣行买衣衫;第五呢,去仆市买下人;第六呢……”
高务实已经有了决定,道:“那就去成衣行买衣吧,高璋这厮雄壮得很,他的衣衫我穿着觉得有些太宽松了。”
曹恪这时候慢慢进入角色,连忙应了一声,道:“小的已经问过了,买衣裳要去北市,具体虽然不认识路,但一路往北走,到了差不多的地方问个路就行。”
高务实也没有什么经验,随便他安排,两个人一主一仆兴冲冲地奔北市而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南方气候的多变,让他们见识了一下什么叫残夏的天,孩子的脸,明明出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空就暗了下来,高务实正暗道糟糕,天上的细雨就开始下了。
高务实与曹恪相视苦笑,只好暂时熄了去成衣行买衣服的打算,左右看了一眼,挑了一家看起来最宽敞的酒楼跑进去避雨。
高务实一身读书人打扮,衣衫虽然谈不上华贵,却也不差,穿在他身上倒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甚至连身后的小厮书童看起来都颇为不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好顾客。
跑堂伙计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来,道:“二位客官,可要用餐?”
高务实估摸了一下时间,离午饭的饭点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了,早一点吃倒也无所谓,没准一顿饭吃完天又晴了呢?
于是他便笑道:“那就用餐吧。”
跑堂伙计满脸堆笑地把他们迎到一旁靠窗的地方,介绍道:“此处虽然靠窗,但背着风,绝对不会飘雨,二位要点什么菜?听您二位口音不像本地人,小的给您二位介绍一下,咱们店里有烧鹅、卤七寸、鹅下巴、干锅狗肉、藤椒卷粉、芋头糕、酿豆腐、露水汤圆、酿冬菇、腐竹肉丸、侗乡肉串、龙城烧蔗、煮乳狗、竹串虾、白切鸡、糟香肥肠、酸鱼、酸肉、淮杞炖骨髓……”
高务实听得连忙叫住他,道:“你且住了,且住了,随意来个两荤两素一汤就好,不要内脏。”
那跑堂笑道:“好嘞——干锅狗肉、白切鸡、酿冬菇、酿豆腐、水煮河鱼汤!”说完又问:“客官可要酒水?”
“不用了,就这些就好。”
跑堂伙计刚走,高务实松了口气,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大喊:“掌柜的可在,赶紧把不相干的人都弄走,岑家……”
这人还没说完,忽然被人打断,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不必赶人,空个雅间出来就行。”
高务实和曹恪正坐窗边,下意识循声望去,便瞧见七八个大汉挺胸凸肚左右分开站在门前道上,一位面容俊雅的白衣青年手持一把描金乌骨扇,潇洒地走了进来。
高务实心里还在琢磨刚才被打断的“岑家”二字,便听见对桌的曹恪万分诧异地道:“咦,公子,想不到这柳州府里居然还有比您看起来更雅致的读书人?”
高务实心道: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当下瞪了曹恪一眼,警告道:“这人不简单,你少说话。”
曹恪只当他恼那白衣公子长得俊雅,忍住笑点了点头。
谁知那白衣公子正好走入酒楼,下意识扫视一眼四周,就瞧见偷偷说话的高务实与曹恪二人了,微微蹙眉,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就定在高务实身上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