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不介意做个普通兵备道,却不代表朱翊钧也同意这个观点。
年轻的皇帝摇头道:“不行,区区一个兵备道,不足以酬你漠南之功,朕要是这样做,且不说对你不公,也势必令百官寒心。”
此次漠南之功的确够大,不说漠南之战后北疆局势变得对大明极其有利,单说收获的首级,就可谓是百年之未有。
要是高务实现在已经是一镇督抚,说不定便能以此功封爵。
有明一朝,文官封爵可不是说着玩的事,哪怕就是个流爵也不得了,毕竟眼下可不是天下大乱的时期。
可惜的是,高务实目前的品级太低了些,况且他不过是个万历八年的进士,按照正规入仕的时间算,现在才两年多点,这资历也太浅,指望封爵是不可能的。
那就唯有升官可以酬功了。
升官的话,就牵扯到一件大明特有的问题了:翰林史官转外官,这在大明并不多见,而且翰林史官由于是天子近臣,其特点一贯都是品级低而地位高,当他们转外官的时候就必然是要“高配”的。
高务实现在是詹事府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左庶子是正五品,侍读是正六品,显然是按正五品算。
一般正常转迁的话,应该是升个从四品,运气好升正四品。但史官转迁外官肯定不是正常转迁,正四品属于保底,从三品也不稀奇,甚至正三品都算情理之中。
为什么呢?
因为高务实现在的这两个职务,别看一个只是正五品,另一个甚至只是正六品,但是千万要注意,从这两个职务直接放到六部当侍郎,那是极其常见的操作,远的且不说,许国许阁老就是这样上去的。
六部侍郎什么级别?正三品。
大明朝翰林史官的特殊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当然,一般而言,也不至于仅仅做了一年的左庶子或者翰林院侍读,就能直接外放六部去当侍郎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所以大多都要经历至少六年到九年的考满才有这样的机会,而且还必须是有首辅的举荐、皇帝的认可。
皇帝的认可,高务实自然不缺,但首辅的举荐却不可能——张四维固然是他亲舅舅,可越是亲舅舅越不敢做这种破格之举啊!他们舅甥二人又不是阉党,敢于这般不要脸的。
所以,如果高务实留在京师混资历,那么皇帝顶多也就只能给他在翰林院提拔一下,譬如从侍读升为侍读学士,但那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侍读学士外放六部也就是个侍郎,除非是侍读学士掌院事,而且资历够老,那倒是有机会外放礼部尚书等入阁。
资历,现在成了卡死高务实升迁的一个硬性指标,高务实清楚,皇帝当然也清楚。
因此皇帝这次的态度明显有变化,开始倾向于将高务实外放——别的人入阁外任,固然显得是跟中枢疏远了,但高务实外任其实不担心这个。
朱翊钧觉得,高务实再怎么外任,自己也不会忘了他。而且外任可以从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个资历问题——外任官员,尤其是边镇官员,升迁转任主要还是要看事功。
事功?
高务实先有偏师定安南,后有漠南败图们,现在朱翊钧是一点都不担心高务实取得事功的能力了!
所以,外放高务实,才有机会更快地把他提拔上来,名正言顺地进入中枢,而不是放在詹事府、翰林院闲置起来,喝它十年的茶。
说到底,朱翊钧打算外放高务实去辽东,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李成梁,但一个李成梁还不至于让朱翊钧这么重视,他主要还是想快速提拔高务实。
既然如此,区区一个兵备道怎么行?
要知道,兵备道不过是按察副使、佥事,为正四品和正五品,哪怕按正四品算,高务实去的话也几乎属于“低配”,这不是开玩笑吗?漠南之战的功不酬了?
这时候,高务实就摸清了朱翊钧的心思了,微笑着道:“原来皇上是担心这个,却也好办。”
“哦?”朱翊钧问道:“怎么好办?辽海东宁分巡道、辽海东宁分守道都只是四品官。”
朱翊钧这一反问需要略作解释:以上这两个地区,一个分巡道,一个分守道,虽然前缀都是“辽海东宁”,但实际上却几乎是以辽河为界东西划分的,西边的分巡道以广宁为中心,东边的分守道却是以辽阳为中心。
而朱翊钧为什么只提了这两处,而没有提宁前兵备道、辽东苑马寺以及开元兵备道呢?那是因为有明一朝的辽东总兵官此前一直驻守广宁,到了隆庆后期,开始按季节划分,半年驻广宁,半年驻辽阳。
朱翊钧既然想要高务实去敲打敲打李成梁,当然下意识地就把给高务实安排的“工作单位”跟李成梁能有直接交集的地方去想。
然而高务实不这么看,他笑道:“皇上忘了么,辽东苑马寺卿是从三品的。”
“这个朕怎么会忘?”朱翊钧摇头道:“可是辽东苑马寺卿的辖区是辽南半岛,那里什么事都不会有,跟李成梁也没什么关系,你去那里能做什么?”
现在的辽南可不是后世的辽南,没有“东北明珠”之称的大连,经济也好,人口也罢,都不是辽东的发达地区,放在大明全国范围内来说,几乎称得上荒凉。
落后一点也就罢了,毕竟高务实在广西那旮沓里都能干出那么大的事来,可是辽南就跟朱翊钧刚才所说的一样:什么事都不会有啊。
这地方的东北是辽阳,西北是广宁,仿佛巨大的“两翼”,将它遮蔽得严严实实,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跟它都没有关系,甚至连跟朝鲜人都不接壤。
真要是去了这里,岂不是什么事功都没戏啦——总不能真去养马吧?
不过,高务实却似乎不这么觉得,反而忽然岔开话题,问道:“这次永宁公主出阁大婚,皇上赐田几何?公主府花费几何?”
朱翊钧一愣,道:“赐田和尧娥一样,二千五百九十五顷,公主府花费两万余。”
高务实又问:“明年潞王大婚呢,预计花费多少?”
朱翊钧脸色微微一沉,闷声闷气道:“怎么,你也要劝我少给潞王花这些钱么?”
高务实并不怕他生气,反而面带笑容道:“臣此前编纂《大明会典》,其中有明载,亲王定亲之礼,不过是黄金五十两,珍珠十两……皇上应该不会为难呀。”
“你少来这套。”朱翊钧没好气地道:“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五十两?你觉得我这做皇兄的拿得出手?”
高务实似笑非笑地道:“虽然臣听说,光是修建潞王府的预算就已经高达六十七万两有余,不过皇上若念及兄弟之谊,愿意多给,当然也是天下表率……这钱从内帑拿就是了,谅外朝也没有别的话好说。”
朱翊钧脸色涨红,咬牙道:“你当朕的内帑是你家的聚宝盆,六七十万两说拿就能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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