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突然赐婚,很快引爆出了整个京师的热门话题。
高务实本身是大明士林和官场的传奇人物,而他的妻子黄芷汀原本并不为京师民间所熟知,但经过这件事之后,黄芷汀的出身和过往经历也被曝光。
此女出身于六百年土司世家广西黄氏,十三岁起便实际打理思明府军政,曾在收复安南的战争中指挥了谅山之战,获得该次战争的第一场大胜。在安南战争之后,也是她第一个响应高务实的号召移镇安南,出任海东镇守使,使得广西的改土归流得以顺利进行。
在刚刚结束的滇缅之战中,又是她率领安南远征军万里横渡,直击缅甸腹部,攻克勃固,恢复大古剌宣慰司。在作战中,她一举击溃由莽应里亲自率领的十五万缅军主力,兵围缅都东吁,战后论功第一。
这样一位女将,当然是传奇一般的人物,而在大朝之上见过黄芷汀本人的官员们,在朝会后都私下表示此女美艳不可方物,消息传出,黄芷汀的美名更加惊艳了整个神京。
京师百姓将她与传说中的花木兰相提并论,一干吃饱了没事做的士林骚客、民间学子更是诗兴大发,写下了许多夸赞的诗词。
甚至还有那些受李贽等“叛逆学者”影响的士子,纷纷跑去安南会馆外边瞎转悠,希望能巧遇一番这位集美艳与智慧于一身的安南副都统。
这还真应了高务实此前的判断:汉人男子娶“胡女”是不会受到鄙夷的,反而会被好事者大大夸耀,倘若这“胡女”本身还特别优秀,那就更是传奇佳话了。
这种思维当然是典型的父系社会思维,不过现实就是如此,高务实虽然心里主张男女平等,但那还是没影的事,他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看得到那一天。所以当前的话……自然要先好好利用一番再说。
只是这些骚客们的行为却让黄芷汀不厌其烦——她有很多话想和高务实说,但现在被一群读书人闹得连门都出不了,整天只能闷在安南会馆的西式小楼里,连被皇帝赐婚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着实烦恼。
高务实现在也没法去看她了,只能悄悄派人去和黄芷汀交流一些急务——尤其是婚礼相关的一些事情。
由于这次是皇帝“突然赐婚”,所以高务实和黄芷汀都必须赶紧和自家父母联络,首先要确定婚礼在何处举办,然后还要安排聘礼和嫁妆等物。
别的人家在这些事上比较好办,但高家和黄家却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按理说婚礼的举办地点当然应该是新郑老家,但高务实刚刚履新不说,他本人也不太想让黄芷汀去新郑,以免万一有不开眼的族人说蠢话、做蠢事。
他其实更希望直接在京师举办婚礼,因为这样一来,京中勋贵以及很多高官就方便出席,这就能把父母方面的怨言压到最低程度,让他们不再纠结门第问题——你们的儿子早已不需要在乎这个了。
同样黄芷汀也必须立刻联系安南方面,黄承祖本人是不是方便来京不好说,但黄家一定得有人代表他来,否则这件事怎么能算得上完美?
不过黄承祖的问题相对来说比较好解决,想必他也不敢对女儿嫁给高务实有什么抱怨。真正难的还是高家这边,高揀还在外地为官,张氏本来可能好办一点,但现在外公病重,不知道她会不会已经去了蒲州。
除了婚礼的举办地点之外,这场婚礼的聘礼和嫁妆肯定也不是寻常人家可比。
高家在高务实崛起之前倒还无所谓,六房这边一共也就分了一千多亩地——这还是因为六房是老幺,包括高拱在内的几个当高官的哥哥多匀了一点给高揀。
但在高务实的京华早已成了大明第一财团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眼下高务实的豪富是举世皆知的,他的大婚肯定会万众瞩目,这聘礼一定得是能让天下人啧啧有声的才行。
而在黄家方面,嫁妆也不能含糊。她家本来论门第就差了些,这嫁妆就更要拿得出手,才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不过这件事黄芷汀倒比高务实准备得更早,只是此前没和高务实说起过罢了。
时间过去了十多天,吏部忽然收到公文,陕西凤翔府知府高揀上疏请乞骸骨——也就是请求致仕。
高揀十年前本来是在中都凤阳任职,先是通判,后来以通判兼任寿州知州,考满之后调任陕西凤翔知府的。这比他原历史中混得要好一些,因为原历史中高拱倒台的缘故,他被张党打击,干脆提前乞骸骨了,那时候才不到五十岁。
而现在,他依旧请辞了,不过原因和他在奏疏中说的肯定不同,实际上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做官了。
儿子比他混得好多了,他还有什么好恋栈的?他请辞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为了能来京师参加儿子的婚礼。
他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对他并不亲近,不过他不怪高务实,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高务实还有些内疚。
在他看来,这孩子从小就没有过“承欢膝下”的经历,早年是母亲照顾的,七八岁之后就跟着三伯高拱了,自己这个父亲根本没有尽到责任,谈什么怪责呢?
因为这个原因,他不仅没有反对高务实在京师举办婚礼的想法,还亲自写信回新郑,希望把更多的族人一并接到京师参加这场婚礼,也算给儿子出了一点力。
他的疏文上来,吏部并没有立刻部覆,杨巍杨天官倒是立刻派人去见了高务实,问高务实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当初郭朴自请致仕之后,张四维没有像高拱和郭朴一样以首辅身兼吏部尚书,郭朴临走前推荐了已经六十四岁的老臣杨巍来做这个天官。
杨巍的资历那时候已经很老了,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金榜,同张居正一科。这个人本身没有什么派系,既不算心学派,也不算实学派,但他曾经长期在宣大、山西和陕西任职,和张四维的交情颇为密切。
郭朴当时考虑到他和高拱都是以首辅身兼吏部尚书,确实权柄太重,而皇帝已然亲政,继任首辅如果依然这般,就有可能和皇帝闹出矛盾来,因此他劝张四维不要兼任天官,这天官才给了杨巍。
杨巍这个人在官场上历来以“公正宽恕”著称,直白点说就是“两不沾”加上“好脾气”。
高揀请辞这种事,不问问高务实的意见,他怎么敢随便答应?
别看他是堂堂吏部尚书,京官见了他要和见了阁老一样下跪请安的主,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个天官在皇帝心目中,十成十没有高务实这个少司马重要。更何况高务实还不是个单打独斗的,他背后是整个高党、整个实学派,这哪敢得罪啊!
高务实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兵部衙门看卷宗——他毕竟已经履新了,不能因为要准备婚事就不“上班”,而他的工作习惯又一贯都是先搞清楚情况再制定计划,所以这十多天莱他没有烧任何一把新官上任的火,而是老老实实呆在兵部整理卷宗文档。
便宜老爹要请辞的消息,说实话他虽然有点惊讶,但也谈不上很意外。设身处地的想,要是自己和他交换处境,搞不好早就辞官不做了。
儿子要官有官,要钱有钱,做父亲的还奋斗个屁,回家优哉游哉不好么?这人生简直是提前圆满了——哦,可能还差几个孙儿什么的,但那玩意儿又不是他努力有用的,何不回家悠游林下?而且还可以没事就写信封骂儿子:老子的孙儿呢,你特么给老子抓紧点,老子急!
所以高务实想了想,简单的回了道条陈给杨巍,冠冕堂皇的说了一些跟孝道有关的话,而最后的实际意思就俩字:同意。
杨巍那边一看,二话不说直接部覆同意了,然后递交给内阁拟票——凤翔知府是四品官,致仕得有皇帝批准,所以需要内阁拟票同意。
又过了些天,天津港来了一大帮从安南来的客人,不仅黄承祖亲自带着两个儿子黄应雷、黄应聘都来了,黄家的一大帮支系几乎都是家主亲自带队而来,偶有两个病重的,也把长子派了过来。
除了黄家之外,岑家也来了一大帮人,但岑凌本人没来。他提前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担心岑黄两家高层全体北上,有些人搞不好又要动歪脑筋,所以他决定还是留下震慑当地,不过他却把他侄儿岑云汉派过来了。
这位年仅七岁的少年乃是岑凌兄长岑绍勋的长子,也就是岑家的少主,此前曾被岑凌送到桂林为质,岑家移镇安南之后就还给他们了。理论上来讲,岑凌如果无后,此子就是岑家基业不可动摇的继承者。
岑凌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升龙警备军和金港警备军都被派出去了不小的一部分,虽说高务实已经下令让他们补充员额,尤其是金港警备军的编制还从三万提高到了四万,但那毕竟是需要时间的,募兵、政审、编入、装备、训练等等,形成战斗力最起码也得半年。
这段时间相当于一个“危险期”,再加上黄芷汀本人是从海路回京的,她的大军如今还黄豹的指挥下、在回安南的路上走着,就更加使得安南兵力有些虚弱。这种情况之下,岑凌这个“岑阎王”要是再走了,高珗和高琎肯定头大如斗。
不过,一下子来了这么打一帮人,安南会馆就住不下了。好在高务实自己虽然只有两个京郊别院,但架不住他朋友多,甚至都不需要张四维帮忙,朱应桢、张元功两位国公爷就主动跳出来,二话不说把自家的一大溜京郊别院摆出来让高务实自己挑,说是随便借用,管家下人都是现成的。
高务实倒也真不客气,挑了京师东郊南湖边的两处大别院给岑黄两家高层暂时下榻。
又过了几天,高揀和张氏抵京。高务实找同样刚刚履新的老上司梁梦龙告了个假,亲自去南郊相迎。
虽说高务实在京师啥也不缺,但张氏还是特意带了好几车新烧成的极品禹窑过来,打算作为宾客们的赠礼——这玩意可不是开玩笑,因为禹窑的窑变是不可控的,所以每一套禹窑都是绝版,根本不好拿价格衡量,用来送人最是合适不过了。
高务实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到自己的便宜老爸,只觉得他跟自己长得挺像,只是显得有些衰老,还不到五十岁呢,鬓角就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不过,倒是看得出他很激动,虽然尽量想维持父亲的威严,但眼神热切瞒不了人,言语之中也没有端着什么架子,稍稍有些出乎高务实的意料之外。
虽说对他没有太多感情,但高务实的演技从来没有退化,跪在老爹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说哭就哭,哽咽着说自己这么多年来没能尽孝亲m.前,每每想起都痛苦万分,实在是罪该万死云云。搞得周围的围观群众都忍不住跟着抹泪,好多人事后感慨:高宫保真是忠贞至孝,天下楷模。
所以说要把官当好实在不容易,文化要优秀,能力要优秀,演技居然也要优秀。
但是好的逗哏必须要有一个高明的捧哏,高揀就配合得很好:他被儿子这么一哭,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最后父子二人当着一大群围观者的面抱头痛哭,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动人场景。
只是旁观者不知道,高揀的哭是真哭,而高务实不过是作秀罢了——当然,到最后他也还真被高揀感染,哭得有些动了真情。
一番演出告罢,高揀和张氏自然直接住进了见心斋,反正白玉楼够大,完全能够安置得了。这些事都有下人们去忙,高务实则单独和他们商议婚礼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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