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馨吃惊之余又有些雀跃,她心中的一些尘封已久的憧憬随着高务实的话再次被激发,可她正要追问详细,却不料黄止汀的声音在门口适时响起:“不是要谈江南豪门在京的资金异动么,怎么你们却在讨论科举?”
高务实与刘馨转头一看,果然是黄止汀最先赶来了。高务实坐着没动,刘馨却起身相迎,口中道:“夫人来得真巧,刚刚话题扯远了,现在正好回归正题。”
黄止汀点了点头,见其他人还没到,便问:“老爷今天回得有些早呀,怎么,事情很紧急吗?”
高务实道:“情况有些复杂,等人到齐了再一并说吧。渊儿今天在做什么?”
“背资料。”黄止汀道:“妾身要求他把警备军军令部的主要将领和警备军各镇主要将领的人事档桉全都背下来——要背到标一级。”
“标一级?”高务实略有意外,道:“会不会太严格了一点?标统这一级别的将校,在战争中慢慢熟悉也无不可。”
高务实这番话自然是有道理的,警备军的编制从上往下依次是军、镇、协、标、营、连、排、棚,共有八个层级。大致对应一下,军自然还是军,镇相当于师,协相当于旅,那么标就是团了。
在一般编制下,警备军每镇步队两协,一协官兵四千零三十八人;每协两标,每标官兵一千七百五十六名,;每标又分为三营,每营四连,每连三排,每排三棚……
也就是说,正常编制下的一镇是四个标,不过实际上并不一定,因为不同的镇有时候会配备额外的加强部队,比如一镇之中可能加强一到两个马标,或者一到两个炮标不等。
南疆方面实际上加强马标的并不多,但加强炮标却很常见,如果无需太精确的统计,大致上可以把一镇警备军按照五个标来计算。
不算定南王宫卫戍部队和还在至今仍在不断调整的南洋群岛兵力,早已形成固定编制的六大警备军一共有22个镇,那就意味着有110个标。
然而这还没完,“标一级主要将领”并不是只有标统一人,原则上这一级一共有五个人,分别是标统、宣政、副标统、参谋长、军需长。
在京华的警备军体系里头,军、镇、协、标四级,都是这样有五个主官的,各级的职能也差不多。以标为例,标统自然是军事主官,宣政排第二负责政工,副标统协助宣政主管军纪,参谋长负责情报收集并协助标统制定作战计划,军需长负责后勤相关工作并掌握工兵。
这样算起来可就吓人了,因为不只是标一级有五个主官,军、镇、协也都是五个,层层叠加的话,高渊就要背下几百人的资料。
说实话,高务实自己都掌握不到这个程度,他只能掌握到镇一级,再往下的协一级就已经很零零散散了。
毕竟,他在官场的人脉网络本身就已经大到惊人,指挥过的朝廷大军中又有许多将领需要他认识,再加上什么蒙古、女真、朝鲜、日本的重要人物、西南诸省的大小土司等等,任他这位六首状元再怎么记忆超群,到底脑子里没装个云端盘,怎么可能不断往里面塞人物资料?
不过黄止汀对夫君这番话并不赞同,她摇头道:“既然渊儿将来可能要做军令部长,如果连标一级主官都记不住,那怎么能行?这是最低标准了,不能再降。”
高务实只好苦笑。他看了一眼刘馨,结果刘馨直接把目光挪开,摆明了一副“这是你儿子的事,你都拦不住难道还要我来帮你拦”的样子。
不过虽然如此,高务实也理解黄止汀的想法。正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高渊既然是无可争议的南宁候应袭,这些人当然是需要他掌握的。
高务实的确有威望可以自信不必掌握到标一级,但高渊则确实需要更深入一些——除非他将来也通过包括战争在内的各种功业建立起足够的威望。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与会人员终于陆续到齐,高务实正式宣布开会。他先把今天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同时也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向与会诸人征询意见。
相关事宜高陌和高国彦各自掌握不少,两人对望一眼,高陌选择了先不开口,于是高国彦便道:“资金流向问题是愚兄负责的,在上报给日新那些情况之后,银行内部又再次核实了一番。现在可以肯定的说,这次参与其中的家族的确都是士林家族,而家中涉政不深的江南豪商们几乎都未曾参与。”
他这实际上等于没有表态,只是再次强调了参与者的身份。
情报秘书高杞这一次比较主动,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先确定一件事,就是此次事件是一次单纯的政治事件,不关京华在江南地区与当地豪商之间商业竞争的事?”
高务正道:“如果说这件事只是因为某些人想要暗害皇嫡子,继续保着皇长子登上太子之位,那这种假设的确成立。但是我不理解,此事的风险和收益真的对等吗?”
“为什么不对等?”高务若道:“如果他们在眼下这般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力挽狂澜继续推着皇长子坐上太子之位,这可不是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啊。那将来就算他们自己老了、死了,只要等到皇长子继位,还能忘了他们的儿孙们吗?可别忘了,他们都是官宦世家,对子孙的恩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但高务正表示反对:“务若,我说的是风险与收益是否对等,而你说的这些只是注重收益,却没提风险。再说,就算说收益,那也是将来的收益——可是当前的风险呢?
暗害皇嫡子罪名之大不必多言,只要事情败露,别说直接参与之人逃不掉,就算他们的家族恐怕也承担不起,有一个算一个,恐怕无一能够幸免。
这种罪过等同于谋反,一旦其恶迹昭彰于天下,文臣身份都保不住他们。莫说满门抄斩,就算株连九族恐怕也不算稀奇。如此巨大的风险难道他们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做?仅仅只是为了不知道多少年后皇长子可能会给予的关照吗?”
高杞也附和高务正的观点,道:“正是如此。这收益并非一时可以获得,甚至是否可以保证一定能获得都不好说。
且不说皇长子是不是知恩图报之人,就算是吧,那么皇长子做了太子,何时能继承大统呢?如果还需要二十年、三十年呢?这么长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他们那些人就能肯定吗?”
高务若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坚持之前的说法,而是喃喃道:“那也就是说,他们这么做应该还有一个更加迫切的原因……但这原因会是什么呢?”
刘馨提出了一个思路,道:“诸位,如果要说迫切,当前什么事对他们而言是最为迫切的威胁?”
黄止汀忽然一惊,看了高务实一眼:“这些江南的官宦世家几乎都是心学门人,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威胁恐怕就是夫君即将继任首辅!”
高国彦“啊”了一声,也瞪大眼睛道:“对啊,如果说这是一次政治事件,那么对于这些江南地区的官宦之家而言,日新继任首辅的确比皇嫡子成为太子还要紧迫得多!”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立刻又继续补充道:“你们看,皇嫡子就算被册立为太子,可是他毕竟还在襁褓之中,别说离成年还远着,甚至还完全处于随时都有可能夭折的年纪呢!
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那些人真的原本就有暗害皇嫡子的胆量,那么就算迟几年再施展这些阴谋又有什么影响呢?
但是,日新继任首辅则不同,当初申长洲做了那么多年首辅,也没能压制得住日新,申长洲之后首辅换成了王山阴,这一时期赵、沉二人别说压制日新了,连心学派自家那点实力都及及可危。
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可谓是已经坏到难以挽回,倘若此时王山阴再请辞,直接让日新做了首辅,那赵、沉二人该怎么想?依我看,他们此时只会认为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陌这时候终于开口了,道:“可是这里还有疑问:倘若他们觉得最迫切的威胁就是老爷即将继任首辅,那他们首先应该想办法阻止王元辅请辞呀,这难道不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吗?去暗害皇嫡子做什么?
只要王元辅不主动请辞,从他的年纪来说至少还能做七八年元辅。而且,此次朝鲜战事无论怎么说,也是在王元辅秉政之下获胜的,他也有一份功劳。在这份功劳之下,他不请辞谁能逼他离任吗?”
高陌只说王家屏而没说梁梦龙,一来是因为梁梦龙年纪到了,二来也是因为梁梦龙是实学派的。倘若高务实本身就有要做首辅的打算,梁梦龙愿意“自我牺牲”一下为高务实腾出位置来,这并不令人意外。
高杞沉吟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人自忖并无说服王元辅的把握?”
“或许有这种考虑。”高陌虽然看似表示了赞同,但偏偏却摇头道:“但是我们不能忘了,说服王元辅不请辞只是其中一个办法,还有更直接的——让老爷无法继任。”
这个说法大家就不认同了,高国彦大摇其头:“这叫什么话,他们想让日新放弃就能成功吗?日新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然而黄止汀却皱着眉头道:“陌叔该不会是想说,他们与其暗害皇嫡子,还不如直接暗害老爷来得有效?”
高陌摇头道:“内务部对老爷的安保做得有多严密,那些人就算不明其详,也至少有所耳闻,老奴并不觉得他们会如此自负,竟然认为可以暗害老爷。”
“那……”
“这件事并不一定需要暗害老爷呀。”高陌忽然表现得有些不安起来,语气也有些紧张起来,道:“比如说,太老爷和太夫人身边的安保可就远远不及老爷这里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全都睁大了眼睛——没错,高务实身边的安保之严密不必讳言,搞不好连皇帝都不如他。
可是,高拣夫妇二人身边的安保可就远不及高务实了,而他们老两口不管哪一位出了事,高务实恐怕都只能立刻辞官回新郑老家,乖乖结庐守孝,哪里敢不顾孝道留在京师做首辅!
想到这里,众人几乎异口同声表示必须立刻为二老提高安保等级,而刘馨在等他们说完之后却提醒道:“陌叔这些话都有道理,可是依然没有解释明白一件事,就是他们眼下针对皇嫡子的暗害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对哦,李文进被他们收买而打听坤宁宫安防这件事,好像说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合理的解释。如果说他们最担心的其实是高务实继任首辅,那么暗害皇嫡子又不会影响高务实继任,那些人做这个无用功有什么意义?
高杞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声东击西?小侄的意思是,他们或许已经料到我们能对他们的行动有所了解,因此他们可能是想故意将我们的精力往一件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情上去引,让我们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保护皇嫡子或者保护叔父之上。
在达到了这一目的之后,他们再用家中死士或者收买来的江洋大盗想办法暗害叔祖、叔祖母,以此逼迫叔父辞任丁忧?”
众人虽然觉得这一说法似乎有些道理,但同时又觉得这理由似乎并不太充分,只是一时半会大家也想不到究竟哪里仍有不对。
高务实此时摇头道:“我给一个小提醒:李文进此人有两大特点:其一,胆大包天,他仗着身份特殊,以及当年对太后、皇上母子的功劳,是个不管什么大祸都敢硬闯之人;其二,极度贪财,可谓刀头舔蜜,利欲熏心之极,但同时他的胃口也大,蝇头小利可收买不了他。”
“老爷是说,那些人收买李文进一定花了大价钱……”刘馨沉吟道:“而既然花了大价钱,又怎么可能只是虚晃一枪?”
这个道理十分浅显,大家一听就能明白,但这样的话事情又陷入死局了。
“这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黄止汀眉头大皱:“难道他们真打算同时暗杀皇嫡子和二老,一边推皇长子上位,一边逼老爷丁忧,一举扳回朝中心学派的不利局面?
可是如果这样,皇上难道就不会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吗?今上乃中兴明主,可不是那么好蒙蔽的,如果引起皇上怀疑,他们这些人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旦夕败亡?”
高国彦则盘算着道:“要说花了大价钱,这一点我是同意的。一百四十余万两银子,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那可是户部三成的岁入,够发全国官员一整年的俸禄了。
这么大一笔钱,他们又如此密集地从江南转移到京师,可见是有急用。从时间上来看,这笔钱基本都是一个月前开始从江南各地往京师转移的……诸位,一个月前是什么时候?那可正是皇上下旨让日新回京‘述职’之时呀,我绝不相信此二者之间没有关联。
刚才日新又说了,李文进此人视财如命,只要钱给够,他什么事都敢做,如此这两件事便能串联起来了……
我看,是不是可以先这样认定:皇上下旨召日新回京述职之后,那些人立刻便确定了收买李文进这件事非做不可,他们当然也知道这是需要大笔资金的,于是便有了这次资金异动?”
高国彦这个说法很快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毕竟这虽然只是整件事的冰山一角,但也可以看做是抽丝剥茧的第一步。只有当第一步被确定下来,后续的推导才能继续进行,而不虞在错误的结论上推导出新的错误。
第一步推论完成,众人再接再厉继续推论。刘馨道:“刚才夫人提到,这些人可能打算双管齐下,只是这可能引起皇上的怀疑。我看,这一点还得从心学派当前的困局出发来进行判断,才可能得出较为准确的结论。
刚才我们谈到,心学派这些年因为老爷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大而逐渐式微,不仅在朝中的话语权逐年降低,其在民间特别是士林之间的吸引力也大不如前。
在这样的情况下,数代研习心学的那些官宦世家会如何看待实学、如何看待老爷,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统之争没有退路,退则消泯于世间,数代传承皆成笑话!恕我直言,如此之仇,可谓不共戴天。
曾经他们以为可以通过正常竞争来争夺道统。回看申长洲秉政早期,那时候老爷虽然已经有所功业,但毕竟官职不高、资历有限,因此心学派当时虽然与我实学派敌对,但所行所为,仍然保持底线。
我记得当时两派争取军功,申长洲等人就把希望寄托于李成梁,意图通过拉拢李成梁为心学派嫡系将领,与我实学派相争。当李成梁最终因为建州败绩而去职辽帅,回到京师以宁远伯身份养老时,这一争斗才以心学派的失败告终。
之后的心学派便开始变得摇摆不定起来,而彼时老爷却再接再厉,不断推进各项实学改革。从开藩禁到大户部,天下财权尽收掌中,从此府库日盈,军备一新,于是便有了伐元之胜,使皇上得以告慰二祖列宗于太庙。
在这之后,申、王二人更加无力对抗老爷。申长洲本人斗志全无,王太仓虽不甘失败,但也搅不起大风大浪了,只能搞些蝇营狗苟的小动作。
甚至正因为他二人无法挽回颓势,导致心学派内部有人独走,闹出伪装倭寇袭击、激化漕军哗变一事。此事败露之后,申、王二人虽因天子帝师的资历未被深究,却也只能暗然下野,从此退出朝廷中枢。
然而他二人退得太意外,继位顶替的赵、沉二人在天下人眼中都不是合格的辅臣之选:一个被认为碌碌无为,一个则是公认的声名狼藉,心学派至此在内阁之中失去了与实学派分庭抗礼之能。
试问,如果诸位是赵志皋或者沉一贯,为了扭转这一显而易见的巨大颓势,还能怎么做呢?
原先在官场上被默许的斗争手段,在他们的前任那里早就试了个遍,事实证明起不了作用,根本不是老爷的对手。那么现在轮到他们了,他们还能依靠那些‘合理’的手段来行事吗?”
刘馨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虽然她提到的过程都是高务实一路大杀四方般的取得连胜,但因为现在需要带入心学派重臣们的思维来推论其行止,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极其压抑,同时也认识到高务实这么多年来给心学派造成了多大的压力。
于是,场面一时十分阴郁沉重,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学派至此已经输无可输,自然会变得极其危险,无论什么阴毒手段都可能施展出来了。
“呵呵,这么听起来,倒像是我的不是了。”高务实笑了笑,说了一句仿佛是为了缓解气氛而无心的玩笑话。
不过众人都没有笑,黄止汀反而有些忧虑地道:“心学到底是有底蕴的,若是他们真的认为自己已经被逼上绝路,开始困兽之斗,这对老爷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妾身想……要不干脆先下手为强,好好布个局,将整个心学派高层与重要家族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到底是杀伐果决的“女爵阁下”啊!黄止汀面临这种局面时的第一反应根本不是缓和矛盾、不是政治妥协,而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一波大的,彻底灭掉对手。
然而这次不等其他人表态,高务实直接出言否决:“万万不可。”
黄止汀问道:“为何不可?”
高务实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心学派若被彻底覆灭,则我实学派在朝中便真是一家独大、无人可制了。夫人以为,皇上对此会作何感想?”
“至少迄今为止,皇上对老爷都可谓是信重无双……”
“那又如何?”没等黄止汀的话说完,高务实便再次摇头,认真地道:“我是我,实学派是实学派。即便皇上对我着实信重无双,终此一生都不会怀疑我有不忠之心,可那又如何呢?我总有致仕的一日,而实学派只要能让朝政良好运行,却完全可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但问题是,为人君者最担心的便是朝中只有一个声音,因为一旦如此,那么这个声音若是有朝一日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需要这位皇帝高高在上,那么这位皇帝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吗?”
黄止汀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刘馨则道:“话虽如此,但老爷若是想要在当前的情况下对赵志皋、沉一贯等人释放善意,妾身以为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当前他们的计划恐怕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往常陷入思索一样,高务实右手的指头开始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扶手,但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态。
“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高陌忽然开口道。
高务实还是很重视高陌这位跟随自己近三十年的老人的,闻言中断了思索,颔首道:“陌叔请讲。”
“老奴这些年掌管内务部,也算是见惯了阴狠毒辣之辈,因此刚刚想到一种可能……”高陌深深皱着眉头,缓缓道:“方才夫人说,那些人如果真要双管齐下,以皇上之英明恐怕定会生疑,老奴深以为然。
那么,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那些人并不只是想要双管齐下,而是横下一条心来,打算‘三管齐下’呢?”
“嘶——”在场之人简直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这个设想可真是太惊人了,什么叫“三管齐下”?第三“管”是什么?
弑君?
弑君!
这一下子别说其他人了,连早已习惯了维持“宰相气度”,各种场合之下都能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高务实都变了脸色。
他的确深受震撼,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草泥马,这群人该不会真的丧心病狂到敢打弑君的主意了吧?
但是马上他的理智就告诉自己:草泥马,这还真tm就又可能!
为什么有可能?因为只要把“弑君”当成心学派计划中的一环,那么整个原先看起来无论如何都有巨大缺陷的破计划,这一下子就tm全都说得通了!
看看这个“三管齐下”吧:
第一管:让皇嫡子夭折。于是太子的册封大典就没戏了,大明再次进入君无嫡子的境地。此时成年的皇子只有皇长子一人,一旦天有不测风云,那么他理论上就是最佳的帝位候选人——毕竟常言说得好,“国赖长君”嘛。
第二管,让高务实请辞丁忧。之前皇帝之所以一直能拖着国本之争这么多年,在外界看来,最关键的原因就在于高务实这位实学派党魁一直坚持等待皇后娘娘生下皇嫡子。
“现在”皇嫡子“得而复失”,要是高务实仍在朝中,以他如今的威望以及可能继任首辅的地位而言,如果他依旧坚持立嫡,那国本之争就将继续僵持下去。
但如果高务实忽然只能回老家新郑丁忧守制呢?失去了作为绝对核心的高务实,实学派还有哪位大老能够统一整个派系的思想?
没有,因为真正仅次于高务实地位的实学派元老其实是梁梦龙,而梁梦龙马上要致仕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梁梦龙以下就到了周咏,可是周咏这个阁老在很多人看来本身都是捡来的,他的威望别说不能望高务实之向背,就算比梁梦龙那也大大不如,根本不可能统一实学派的思想。
说到这里就要回顾一件事:当初在高务实没有明确表态必须立嫡的时候,实学派内部也是有很多人同意立长的!那么现在高务实和梁梦龙都不在朝中了,实学派里明面上地位最高的只剩一个威望和赵志皋差不多糟糕的周咏,这种思想还指望能继续统一吗?明显不能啊!
于是,皇长子朱常洛一定会被几乎满朝文武推举或至少默许成为太子,而此时的皇帝因为高务实离朝,也变得孤立无援了。为了中兴明主的好名声,他恐怕也独木难支,只能被迫同意立皇长子为太子。
于是此时事情就到了第三管:弑君!一旦皇长子成为太子,国本之争便可以宣告结束。但是心学派的计划可不能中止,因为高务实只是去丁忧守制,又不是永不叙用了,他在二十一个月之后就会再次回朝。
高务实无论威望还是实力都是明摆着的,他回朝时只要皇帝仍然是这位万历天子,就必然和高拱当年回朝时一般,绝不会按照“惯例”被挪到末辅位置,而极有可能回来就秉政。
倘若如此,就算皇长子做了太子也根本不保险——呐,大家都是知道的,太子殿下从小身体就不好,万一死在皇上前头了,那也是天意如此嘛!
再说,皇后娘娘既然是能生产的,如果这时候又生了一位嫡子怎么办?那太子殿下发生意外的可能性简直是直线飙升啊!
所以,心学派在高务实丁忧守制的这二十一个月里必须让太子殿下直接坐上龙椅!也就是说,弑君就在这二十一个月中!
只要完成弑君,一切的麻烦就都迎刃而解。新君乃是心学派力挽狂澜所拥立,高务实那天下无二的圣卷一去不返,而新君继位之后一定要用“自己人”充实内阁与内廷……
如此一来,那还不得马上“众正盈朝”,此前不可一世的实学派则一下子被打落尘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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