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此少女

  冥冥中,一道极鲜艳的生命气息将他勾醒,映入眼帘的,远远是一池银水,水面泛着腾腾的热气,周边新枝绿树,恍惚间,他合上了双眼。

  “咯吱!咯吱!”

  似乎是树枝断裂声响起,明明又伴着一道气息将他唤醒,他张开疲乏的双眼,此时,近处却是一双银白色的靴子,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干净的白衫一遮一掩地远去了。

  他想要唤出声,可是喉咙立即传来一阵灼痛,阵痛攻心,又昏厥过去。

  那银白色的靴子行到远处,渐渐又返回,在宋青面前徘徊。这会,眼眸睁开,他整个人却清醒多了,这独特的清香,显然不是此地所有,抬眼分明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少女,他的脸上不自意地露出一抹笑。

  白色的面纱靠近,扑面而来的仿佛是世上最亲切的气息,最温煦的微风。宋青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翻动了一下,那种触碰的痛感顿时使他灵魂一震,接着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眼时,是被一阵舒畅感唤醒的,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里,山洞不大,四处都留有新凿的痕迹。洞前是一棵古树,枝条万千,足把整个洞口都完全遮掩住。他惊疑地站起身,在山洞四周转了转,并没有发现救他的人。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是一个白衣少女,蒙着面,有天仙之美,尽管并没有真正看清她的面目。

  一声叹惋,内心的失落感不可言喻。正当他欲收拾心神离开时,耳听树外似有咯吱声响起,他赶忙藏身一处,屏住呼吸不做声响。

  来人步步轻移,绕过巨大的古树进入洞内,眼看原本躺在地上的人影已不见,便要转身离去。

  似乎是转身而去的风将她身上的味道散发开来,阵阵清香弥漫。

  一道略显急促的身影从古树的一旁出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蒙面少女。

  少女走到他的身旁,不知是看他哪里,轻声道:“你醒了!”

  他心中便有千万种感激的话,此时也说不口,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哑巴。一声轻“嗯”,就像此刻静悄悄的坏境。

  彼此静对着,宋青发誓,这一刻绝没有沉浸在她的美中,他只看她的柳眉凤眼,看她瀑布般盘起的乌发,看她左额上有几点银白额饰,像碧天里的星星,那白色面纱里的风景,也许是绝世美貌,也许不是,似乎这些都并没有吸引他。

  最终打断他凝视的,是少女转身前去的动作,宋青像离了魂似的紧随其后。

  少女并未赶他离开,她返回来就是带他一起走,至少在这秘境之中,在她身处的一定范围内,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大约宋青自己都没发觉,常年被魂火灼烧的身体,在靠近少女身边时格外的舒适。

  夜晚,人们修炼和反思的绝佳时间,算起来,进入秘境也有四天了。很奇怪,到现在为止,少女一句话都没说过,当然,如果先前那句“你醒了”不算的话。宋青也像是受到感染,默不作声地跟了下来,不过此时此刻,他实在有些忍不住。

  少女就这么平躺在草丛上,透过遮遮掩掩的树叶,看着繁星,看着明月,她并不想打破此时的宁静。

  “谢谢你救了我。”这是一句诚心话,如果此时他可以报答,绝对奋不顾身地去做任何事。

  少女的头侧了过来,宋青坐在她的身旁,居高临下地仔细端详着,尽管她仍蒙着面,但在他的心里,正视着面庞仿佛是天下最郑重的事。

  她也凝视着宋青,也许这份凝视来源于对遥远星辰的,但是此刻,真正落在了宋青身上。她决定和他全盘托出,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你身上是哪位秦国王者的魂火?”

  此言一出,宋青顿时色变,动听的声音并没有在他心中泛起异样。他凝视着的那如星辰般的明眸,看到的却满是真诚和信任。宋青稍平复了心情,道:“秦国,秦广王!”当这个称呼自他口中脱出时,那才稍平的情绪又剧烈地波动起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饱含着深深的恨意。

  少女明显感觉到宋青情绪的变化,语气中带着一丝暖意道:“他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难怪!这是最恶毒的祭命魂火!”

  虽然恶毒,但如非在绝望关头,谁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别人一世痛苦呢?少女的眼中泛起与年龄不符的怜悯之色。

  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诅咒受害者一世饱受魂魄煎熬之苦。不过,这个恶毒的诅咒更多是针对先天以上的强者。因为先天之上身体会自主生出魂力,等于给魂火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燃料。

  宋青的眼睑低了,头颅低了,最后和少女一起躺在草地上,看着遥远的星空,此时此刻,他看到的却是无尽漆黑。

  少女收回凝视的目光,眼神和宋青一起落在深邃的夜空里,她心中有一种念头升起又降落,在这夜的深邃里渐渐开阔起来。

  不知不觉的,她向宋青的身躯轻微地挪了挪,那份冰寒的气息逐渐扩散开来,像浓夜中渐生的寒意。

  当辽阔天河中最后一丝星辰之光熄灭的时候,少女那深邃的明眸中银光一闪,银白色的闪光里透露着海的深蓝,直到此刻,她的一夜修炼才彻底结束。

  当宋青第二日醒来时,原本少女所躺的地方已无人影,他的心在一瞬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看着广阔的天空,感受着清晨林间的宁静,心才慢慢踏实,那滚动的巨大轮子又将他拽了起来。

  身上有些湿漉漉的,清晨的露水带着微凉的感觉。

  “你醒了,跟我来!”

  正当宋青清理身上的杂草时,一道女子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抬头一看,心里着实触动了一下。少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仍是一身银白衣裳,束着身,蒙着面,头发盘起,显得格外窈窕。

  说着,她便扭头带路走去。宋青赶忙跟上,道:“我以为你走了。”少女侧头看他,眼睛弯了,宋青猜不出这白色面纱下绽放的绝世美丽。

  大约数百米后,眼前是一片凉竹,那粗壮的竹干看来有数千年岁了。少女在一棵竹树下住了脚,拔起短匕就朝中间的一节划去,锋刃过处,细流从中溢出,她忙取出水袋装满,递给宋青,自己又接了一水袋。

  “秘境辽阔无比,我们自己寻找遗迹几乎不可能,先去中间的接应点,那是秘境最中心的地方,最有可能出现遗迹。”少女很干脆地说。

  宋青觉得多听一句话都是一种享受,当下点头同意。接着,少女带着宋青四处游荡,看到一些秘密的山谷,或者山洞,就像强盗似的往里冲,碰见过巨龟,巨蟒,还有一些形形色色的猛兽,大多数宋青是不认得的。不过也奇怪,少女只让宋青站在远处,自己闯进去后,不一会就被那些巨蟒巨鳄什么的追了出来,拉着宋青就往远处逃去。看着少女这般模样,宋青一时真忍不住笑了。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路途遥远,你想自己走去?”

  宋青又忙噤声,乖乖地摇头,像个孩子。终于,在宋青心数到二十八处山洞时,这次看见的,是一头通体紫蓝色的巨虎从洞中缓缓走出,背上驮着的不正是香汗淋漓的少女!这头大家伙的脸上此时明显看似沮丧的表情。

  少女在巨虎背上一路擦着香汗,到宋青面前,朝他伸出一只玉手,眼神很随意地落在他身上。

  宋青一时面对眼前的玉手有些发怔,就像看待世上最美的明珠,心中不忍触碰。他抬眼看向少女,只见她柳眉微蹙,落在面前的那只玉手似乎抬的累了,他忙把手搭上,一借力便上了虎背,这一切倒像不敢劳驾似的。

  一阵令人陶醉的清香顿时扑到怀里,扑到脸颊上,扑到心头上,仿佛包容了他似的。

  “这是什么虎,好特别!”宋青抚摸着巨虎背部的毛发,惊叹于手下艳丽的色彩。

  “紫魔虎!”少女答道,与身前的宋青稍隔了一点距离,使两人不至于紧贴一起。那紫魔虎向宋青大吼一声,像是很不待见。

  “坐稳了!紫魔虎,快出发!到了中心地带你就可以回来。”

  那紫魔虎又对少女低吼一声,刨了刨脚下的泥土,接着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宋青只觉一股大风要将他刮飞了,幸好一只手及时扶稳他。

  “谢谢!”宋青心惊未定地道。

  有了紫魔虎的帮助,他们赶路快多了,也不必费力。夜晚休息时,宋青还怕它会偷偷溜走,大约紫魔虎也想过,但是真当夜晚,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睡得晚。那少女似乎整宿没睡,只是睁着眼睛看夜空,看星星,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却一刻未停止过。紫魔虎在一旁偷偷窥着他俩,假装去睡,结果倒好,不知什么时候真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那少女已在一旁等它了,就差当头一脚踢醒,紫魔虎不免有些纳闷。

  第二晚,同样如此,看着少女神采奕奕地看着星空,紫魔虎给自己扒个窝就睡了,毕竟两天赶路,它也累坏了,再说,明天不足半天的路程,再溜走也没有意思。

  宋青在一旁看着她欲言又止,大约紫魔虎发出隆隆的鼾声时,他才忍不住挪到少女的旁边躺下,顺着她的方向看啊看,可是除了那万年不变的星空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他的嘴里不禁嘀咕着。大约这几天和少女相处也渐渐熟了。

  “你干嘛?我在修炼。”少女的嗔怒声响起。

  宋青瞪着眼不信道:“这怎么修炼?看星空能修炼?我试试。”说着,有模有样的学起少女躺着望向星空。

  少女有些气,又有些笑,不管他了,过了半晌,却发现他还是那副模样,不禁道:“骗你的!”

  “那你在干嘛?”

  “我在修炼!”

  “……!”

  “这种修炼方法只适合我一个!”

  宋青不吱声了,一抹失望在心头上浮,眼神渐渐移到星空之下。一会儿,他起身走向一旁。

  “回来躺下吧。”宋青靠在一棵古树上没多久,少女就唤他。

  “啊?”宋青一愣,但是身体却乖乖过去躺下了,不过离少女还有一点距离,“怎么了?”

  “再挪近一些。”少女又说,“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宋青有些不明就里。刚要发出疑问,少女就低声道:“我的家族与秦之一族是世仇,修炼相悖,他们属火,我们属寒,我能在一定范围帮你消御毒火。”

  短短一席话,直令宋青心中大震,能遏制秦之毒火的家族是怎样的家族,他且不论,单是眼前少女能帮他消御毒火,就使他顿时狂喜起来。

  “你……你说真的?”宋青话里话外颤抖着,此时他并没有发现少女情绪中的一点低落。

  少女忍不住扭头看他,道:“是,不过我修为尚浅,消御毒火的质和量都极有限。”

  “那咱们试试?”宋青有些跃跃欲试地小心道。

  “你不怕——”

  “不怕!什么都不怕!”

  少女还未说出口,宋青就激动地打断道,看到少女有些犹豫,他又踌躇着说:“你让我做什么,我一定照做!”

  少女摇了摇头,道:“一旦控制不好,你可能——”后面话不达意,但是宋青却明明白白。看着他坚定而郑重的眼神,少女终于心定下来,摸了摸左腕上的手链,仿佛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有它在,一定没事!

  “你躺好,把眼闭上。”

  宋青的心突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强有力地雀跃着,他感觉到那份心底的欢喜和紧张,仿佛将这颗心和他的身体剥离开,不知是因为即将面临的修炼,还是别的什么。

  躺下!闭眼!他始终感受着那颗呼之欲出的心脏。

  “我的力量进入你体内,你不要做抵抗!”少女提醒一声,“过程会很痛苦,你要承受不住,你叫出来,我立即撤回。”

  此时,她看了那呼呼大睡的紫魔虎一眼。她心里明白,中了诅咒而日夜不受着魂火的煎熬,那必然修为不足先天,如果是后天阶段,也必然体内魂力燃尽,降至淬体阶段。

  “我承受得住,来吧!”

  少女轻嗯一声,随即玉手遥指虚空,一道精华似的流光骤然从天而降,仿佛是回归她的指尖,紧接着,带着这抹流光,少女一指指向宋青的眉心,那光也在刹那间射入宋青体内。

  宋青突然感觉眉心处一凉,那份少女指尖传来的温凉便吸引了他的整个触觉,但紧接着,一阵麻痒之感从血肉、骨骼中传出,痛苦几乎一瞬间席卷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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