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几个小的村镇,李天行往东北方走了六十多里,远远地他看到了一座高大的城门楼,走近了,只见上面两个大字“平凉”,这就是古丝绸之路重镇之一的平凉了,李天行不免有些兴奋。虽然,在下山前,太师父也让归林师兄带自己下山几次,可只是在山脚下的小镇转了转,只听说平凉就不远了,还是个有名的古城。
李天行加快了步伐,进了城门,那脚步就不由得放慢了,因为眼睛不够使的了。从前去过的乡镇,不过比村子大点,平日里也冷清,只有集日或节日才热闹一下。可这里就不同了。
走在宽敞平整的街道上,两旁房屋一个紧挨一个,还有不少房子是从未见过的样式,两、三层高的房子也不少。有的街道两旁各种店铺特别多,卖吃的、卖药的、卖珍宝首饰的,卖字画书籍的,当铺、钱庄、客店,让人眼花缭乱,还有很多在街边摆摊的,挑着担边走边吆喝的,身边人来人往,穿着也很时髦精神,也常有骡车驶过,还有一种人拉着跑的车,车上坐着人,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洋车。
忽然,李天行看到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年轻人,志高气昂地骑着个两个大轮子的车,很是新奇,便扭着头盯着看,心中还琢磨着那样细细的两个大轮子怎么能两脚一蹬一瞪地就能载着人飞快地跑,却不会倒?
旁边一个卖蔬果的老汉见他好奇张望的样子,笑呵呵地说:“这位小道长,是没见过那物件吧。那叫‘自行车’,是洋玩意。前几年才有几个大户人家买来骑着,可是稀罕物呐,听说值好几百洋元咧!”
李天行向老汉拱手道:“谢谢老人家指点。请问老人家,今天是集日吗?这么热闹!”
老汉说:“不是什么集日,这平凉城里只要不是坏天气,天天都这样。不像俺们乡下,只有集日才热闹。我说小道长,你从哪儿来呀?是打崆峒山来吗?看你这样子,要去远地儿?”平凉离崆峒山不远,常有道士进城,因此这里的人们见到道士都习以为常,老汉不过是看到李天行背上鼓鼓的行囊,略有好奇而已。
李天行答道:“正是从崆峒山来,要去东北。”
老汉露出诧异之色,道:“东北?那地方可远着咧。看你年纪不大,这一路可不太平。干啥去那么远?就你一个人吗?”
李天行听着好像老人知道东北,马上追问道:“老人家知道东北在哪儿?有多远?要走多久能到?”
老人说:“唉,到底有多远我可不知道。前年俺村里丁家的一个侄子,说是和几个小子一起去闯关东,如今也没个信儿回来。听说要沿着长城一直走到尽头,还要往北,都快到高丽国了!”
李天行不解地问:“关东?那是个啥地方?”
老人说:“关东就是东北,一回事!唉,这些年仗打个没完,日子难啊!年轻力壮的就想到关东去碰碰运气,听说那人少地多,土地也肥,开不过来,有不少人发了财!咳,都是听说,谁知道呢?光是这路就不好走,要不是没了活路,谁想背井离乡,跑到那老远的地方去撞运道呢。你一个道士,怎么也往那儿跑哇?”
李天行微微一顿,答道:“我是要送师父的骨灰回去安葬。”
老汉听了,神色凝重起来,说:“哦,不容易!看你小小年纪,一个人,不容易啊!”
李天行告别了老汉,见天色不早,就寻思着如何找个地方过夜。先是问了几处小客店,算算账,觉得还是省着用的好,就想找个避风处将就一晚,又觉得肚子饿,便拿出备着的玉米饼子,边吃边走。
路过一家小饭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看着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被店老板赶了出来:“去去,外边要去!脏兮兮的,你跟这儿转悠,客人还咋吃饭!”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店家,只好离开,迎面正碰见李天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饼子。李天行动了恻隐之心,便掰了一大半递给她。小女孩大概是饿极了,抢似的接过去就往嘴里送。李天行看她蓬头垢面,个子瘦瘦小小,却穿着一身肥肥大大的衣裳,又脏又破,到处是补丁和口子。看她这么小,独自流落街头,更是于心不忍,从囊中又摸出一个饼子递给她。小姑娘一愣,大概没想到能遇到这样的好事,伸手接过了饼子,眼睛感激地看着李天行,可嘴里填满了玉米饼,呜呜说不出话,又急着想咽下去,那饼很干,她吃得急,似是噎住了,直着脖子,小脸也涨红了。李天行忙从腰上解下个水葫芦递给她,喝了几口,算是缓过来了。
小姑娘满是感激地说:“大好人,谢谢大好人!好人有好报,俺谢谢好人了!”
李天行收了葫芦,问:“你家里人呢?就你一个人吗?”
小姑娘眼神更加黯淡了,喃喃说:“没人了,俺没有家。”
李天行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微微叹了口气,说:“饼子收好吧。我走了。”李天行往前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突然传来女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回头一看,见那个小姑娘被人推倒在地,一个也是乞丐模样的男人从她身边跑掉了。
李天行忙赶回来,见她手中的两块饼全不见了,肯定是被刚才那个乞丐给抢走了,于是俯身一边扶她起来,一边安慰着,又摸出一块饼放到她手里,小姑娘才渐渐止住哭泣。突然一个声音传来:“秀儿,谁欺负你了?告诉哥,揍他去!”
李天行抬头一看,一个破衣烂卦的男孩子,瘦长的脸庞,细长眼,气鼓鼓的样子。
被唤作“秀儿”的小姑娘抹抹眼泪说:“顺子哥,算了,打他也拿不回咱的饼了。这个给你,快吃吧。”说着把手上的饼递过去。
顺子看着饼问:“哪儿要的?”
秀儿指指李天行说:“是他给的,还有两个给抢走了。”
男孩子马上笑嘻嘻地说:“这位道长,到底是出家人,真是菩萨心肠,不对,是神仙心肠。嘿嘿,反正就是大好人!我叫顺子,天快黑了,道长往哪儿去?要住店吗?这块地我熟,不远有一家客店,便宜,老板是个好人,吃不了亏。要不,我带你去?”顺子很是机灵,看李天行像是个出远门的,就很热心地说。
李天行心中一动,问道:“我不住店,就想找个背风的地方,你知道哪儿有吗?”
顺子很爽快地说:“这容易,你要不嫌弃,要不就跟我们凑合一晚上吧?”
李天行跟着顺子来到一户人家的门洞里,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偏门,那气派比普通人家的大门还大。门洞进深像是间小屋子,虽只有三面,好歹也能挡风避雨。
天已擦黑,此门早已从里面栓牢。三人坐在角落里,顺子将大半个饼给了秀儿,自己边嚼着饼,边问李天行:“道长,你打哪儿来?”
“崆峒山。“
顺子睁大了眼说:”听你口音还以为你是外乡人。那俺咋称呼你呢?“
”我叫李天行。“
顺子凑近了说:”天行道长,我听说,崆峒山的道士都会功夫,你会不?“
李天行不想骗他,只好说:”会一点。“
顺子眼睛放光,满脸羡慕之色地说:”我最佩服那些英雄好汉了,有了功夫,没人敢欺负咱,还能除暴安良!我最爱听那馆子里说书的,有武松、秦叔宝、杨六郎,都是大英雄!“说着激动起来,”天行道长,要不你收俺当徒弟,教教俺行不?“
李天行没想到顺子这么激动,犹豫着说:”学功夫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留在这里。对不住了,顺子兄弟。“
谁知顺子”呼“地站了起来,”扑通“跪在李天行面前,恳切地说:”只要你肯收俺当徒弟,你走哪儿,俺就跟到哪儿!俺能要饭,能干活,绝不拖累师父!求师父收下俺吧!“边说边磕起头来。
这下李天行傻了,怎么也想不到才下山一天,竟有人求着要拜师。还没等他醒过味儿来,一旁的秀儿竟然也跪下了,也哀求道:”大好人,收下俺们吧!俺跟哥学了本事,就不受人欺负了。俺们给你当牛做马,好好伺候你!“
李天行实在是哭笑不得,此时天全黑下来,月光不是很明亮,但李天行依稀可以看到那两双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真诚的目光,让他不禁心动。他俯身去扶顺子,顺子耿着脖子不起来,李天行手上一加力,顺子身不由己一下子被他拽起来,立刻咋呼着:”师父,你咋做的?太厉害了!”
李天行苦笑着说:“想学?先把你妹子扶起来!”
顺子“哎”了一声,忙不迭把秀扶了起来,转过身就说:“师父,你答应收下俺们了?”
李天行看这架势,兄妹俩是铁了心了,想了想,觉得两人也可怜,三人一起做个伴也好,就说:“好吧,我可以教你们功夫,不过,我还没资格收徒弟。你们比我年纪小,要不,你们就叫我哥,我当你们是弟弟和妹妹,好吗?”
顺子一听,大喜过望,激动地说:“好,太好了!我们结拜!桃园三结义,我们刚好三个人!”
“结拜?”李天行突然想起了师父曾经告诉自己,自己的生父和师父是结拜兄弟,当时自己还不太明白,后来太师父告诉自己什么叫结义兄弟。
顺子看李天行愣愣地不说话,以为他不乐意,讪讪地说:“你要不乐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李天行回过神,忙说:“好,我们就结拜。可是该怎么结拜,我一点都不知道。”
顺子立刻又兴奋起来,忙说:“我知道。要摆香案,喝血酒,发毒誓!咱没那些东西,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咱发誓,有个过场就行。我教你!不难!”
于是,三人各自报了姓名和年龄,李天行,十五,何顺,十三,秦秀,十岁。三人出了门洞,同沐在月光之下,恭恭敬敬向月亮拜了三拜,学着说书的说的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话,然后便称起了大哥、二弟、三妹。
第二天一早,李天行买了两套旧衣裤鞋袜,带着二弟、三妹去澡堂洗了澡。顺子和秀换掉了乞丐服,虽也是穿着寻常的旧衣裳,但两人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尤其是秀儿,把乱蓬蓬的头发扎成两个黑油油的辫子,干干净净的瓜子脸,更衬着娥眉修长,双眸水灵,这才是一个十岁女孩子应该有的可爱模样。
顺子和秀儿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看着他们的天行大哥,开心得像是失散的亲人终又重逢,又好比流浪的孤儿寻到了家人。纵然北方的春寒依然料峭,但三人心里都暖烘烘的。
李天行在路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一些锅盔做路上的干粮,又买了三碗酸汤面。顺子和秀从前路过时,闻着那酸酸的味道,看着那泛着油星的汤水,总是馋得不住咽吐沫。当两碗面摆在顺子和秀儿的面前,两个人激动得眼泪要出来了。
“快吃吧!别光看着。”李天行笑着说。
顺子满嘴的口水,话都说不出来,捧着碗先喝了几口汤,然后停不下来,埋头痛吃。
秀儿到底是女孩子,怯怯地说了句:“谢谢大哥。”也捧着碗喝了几口汤,而后的样子和顺子也就差不多了。
两人闷头大吃,最后连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眼巴巴看着空碗,意犹未尽的样子。
李天行看着又高兴,又心酸,便说:“没吃饱吧?那就再要一碗?”
秀儿赶紧说:“饱了,真饱了!大哥,不要了。”
顺子立刻起身说:“大哥,走吧。我都吃撑了,得走走。”
李天行知道两人懂事,不想让自己多花钱,心里很温暖,也就跟着起身离开。三人往北走,此时,顺子才开始关心要去哪儿的问题。
“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天行告诉他们:“去东北。我要送师父的骨灰回家乡安葬。”
顺子“哦”了一声,扭头看看李天行背上鼓鼓的行囊,又问:“东北在哪儿啊?
李天行含糊地说:”听说很远,顺着长城一直走到尽头,还要往北走。“
顺子不知道长城的尽头在哪儿,可感觉上远得快到天边了,他吐吐舌,不过心里根本不在乎,反正只要跟着大哥,去哪儿都不在乎。
秀儿突然接口说:”不管去哪儿,只要跟着大哥就行。“
李天行笑着看看秀儿和顺子,心中暖暖的,身边有了两个弟妹,这路途再长也不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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