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片刻的喘息,李天行迅速站起来,张望四周,发现一处炊烟,赶忙朝那个方向奔了过去。这是一个简单的木屋,一只狗远远地叫了起来。
李天行在篱笆门外高声道:“有人吗,我是过路的,想问个路。”
很快,一个中年猎户走了出来,开门看到李天行,眼睛中露出讶异之色,原来李天行此时浑身都是煤灰,身上还有血迹,脸上除了眼珠子是白的,就是一个黑锅底了。
李天行自己浑然不知,急急地问:“大叔,请问白山煤矿怎么走?”
猎户觉得他就是煤堆里钻出来的,居然还问煤矿在哪儿,就说:“哦,山下就是。你顺着那边的山路一直往下走,下了山,你一问就知道了。小哥,你打哪儿来啊?”
李天行没时间多说了,又急着说:“大叔,我渴坏了,能不能讨碗水喝?”
猎户忙说:“行,你进来吧,我给你舀水去。”边说边往里走,李天行跟在后面。院子里一只黄狗见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进来,立马龇牙咧嘴狂吠不止,眼神却带着一丝恐惧。
可能是被狗的狂叫惊动了,屋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见到他,孩子吓得不敢上前,那妇人忍不住说:“哎呀,妈呀,这是咋整的?咋像是从炭灰里刨出来的?出啥事了?”
李天行接过水碗,咕嘟咕嘟往下灌,喝完水,碗底一层黑墨水,天行这才发现自己拿碗的那只手黑乎乎地没有一点皮肤的颜色,指甲都是黑的,他不好意思地把碗递回去,一松手,几个黑指印赫然醒目。他也不好意思再要第二碗,也没时间回答那妇人的疑问,只是连声道谢,然后转身出来,朝着猎户指引的方向飞奔而去。
有了这碗水,就像是没油的汽车又加了油,李天行一路飞奔到了山下,很快就找到了矿山。矿山里里外外到处是人,喊声、哭声、吵闹声混成一片,谁也没心思理会一个黑的认不出来的矿工。
李天行一眼认出被一群人围着的管事童路,冲过去拽住他就说:“童路,我是李天行,里面的人救出来没有?”
童路看着他一脸惊讶和茫然,结结巴巴地说:“你说啥?你是谁?”
李天行加重语气:“我是李天行,我问你,里面的人救出来没有?”
童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你......你是李少爷?你怎么出来的?我们忙了一夜,还伤了不少兄弟,太危险了,没法救呀?你是咋出来的?”
旁边的人也沸腾了,围上来就问:“俺家大力出来没?他还活着?”七嘴八舌,人群汹涌,李天行见形势要失控,赶忙拉着童路冲出人群,进了屋子,屋外矿警拼命阻挡人群。
李天行简略地跟童路说了个大概,童路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李天行着急地说:“如果坑洞进不去,只有这一条路了。再拖下去,就危险了!我……。“话没说完,有人推门进来,正是鲍璞,有人给他报了信,急急忙忙赶过来,一进门,抓住李天行的肩膀,又惊又喜地说:“天行,你没事!太好了,可急死我了,我以为你被埋进去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板娘交代呀!”
李天行看到鲍璞,感到格外亲切,要不是一身的煤灰,真想拥抱一下,只好说:“鲍大哥,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现在没时间细说,我需要一些人跟着我去救其他的人,要快!我怕他们撑不了多久!”
鲍璞疑惑地问:“你从哪儿逃出来的?坑洞还堵着呢?”
“我发现了一个山洞,可以避开塌方的地方逃出来。但是我需要十根绳子,每条至少两百米长,要结实,再要十几个人跟我去,有些人伤得重,需要人背出来,还有手电筒,三、四十个吧。”
鲍璞说:“好,我去准备。大家都活着吗?”
李天行叹口气说:“我出来的时候,大概有三十多个兄弟活着,有些兄弟伤得很重,我们得快点!”
鲍璞立刻说:“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备齐。你在这休息一下,老童,拿些吃的和水来,我去去就回!”
果然时间不大,鲍璞就回来了,李天行马上放下食物,带着鲍璞就往外走,一出门,一大堆人就围上来,鲍璞说:“大家都要去,我拦不住,人多了也没坏处。东西都齐了,我们开车去,还是骑马?”
天行说:“上山还是骑马快,让那十几个人骑马跟着我,其他的人随后吧。”
鲍璞果然让人牵了马过来,李天行上了马,一行十几人绝尘而去,他没有注意到,跟着他的那些人个个身手矫健,不似一般的矿工或者村民,更有两人身穿男装,头戴鸭舌帽遮着半个脸,身材却好像女人一般的细挑。
等大家到了那个山上的裂缝时,鲍璞站在裂缝边缘往下看了看,瞪大眼睛说:“少爷,你不是从这里上来的吧。”
李天行却是很认真地指着下面说:“对,我说的那个山洞就在下面大概一百米处。我们要下到山洞里,顺着山洞找到五号矿坑,把他们从这里带上来。”
鲍璞咽了口涂抹,转头看了看也在往下看的那十几个人,那些人的眼神也同样的惊讶。一个略显女声的声音说:“拿绳子,我跟着你。”
鲍璞赶忙说:“等等,咱们得分工,两人一组,一个下去,一个负责拽着绳子。”说着吩咐大家各自准备,却把那个说话的带鸭舌帽的人拉到一边不知嘀咕些什么,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找了棵树绑好绳子,带鸭舌帽的接过绳子说:“你放心,出不了事!不是还有他在吗!”
鲍璞拿着一根身子站在那人身边说:“我在你旁边,你可一定小心,慢着点,千万抓稳了!”
李天行看大家都差不多了,说:“我先下,你们不要偏离我太远,如果不行就上去,别勉强。”说完抓着一根绳子就往下走。
大家陆续也下去了,李天行很快就到了山洞口,仰头看上面七个人抓着绳子,脚蹬石壁,缓缓下来。一旦有人到了洞口,李天行就抓住绳索拉入洞内,帮助他稳稳落地。等人到齐了,把所有的绳子结在一起,挂在洞口,让大家打开手电跟在身后,由于每个岔口自己都做了记号,所以大家很是顺利地跟着李天行来到了五号坑洞口的下面,李天行用手电照着洞口,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李天行用嘴叼着电筒,一个纵身,借着一蹬之力攀住洞口,进入坑洞,同时,有人沙哑地惊呼:“回来了,他回来了!大家都醒醒,他回来了!”
李天行用手电照着,电光之内,看到慢慢聚拢过来的人,山子过来抓住他的双臂说:“李少爷,你可回来了!我们以为你出事了!怎么样,找到出口了么?”
李天行点头说:“找到了!我回矿山带人来救你们了。你们还好吧!”
山子眼泪汪汪地说:“我们,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小五子没挺过去,其他人都在!”
李天行听到还是有人没能等到他回来,心里沉了一下,对大家说:“我先把还能走动的兄弟背下去,有多少个弟兄不能动?”
杆子说:“这有三十九个兄弟,小五子去了,活着的三十八个,动不了的有十七八个。”
李天行说:“动不了的就要背着走,下面来了七个人,还需要大家辛苦一下,轮流背着伤重的兄弟走。”
山子说:“李少爷,放心,我们谁也不会落下的!”
李天行看了看那个洞口,拿着镐头又砸开了一些,一个一个顺了下去,下面的几个人接住,所有人回到了出口。到了出口,这些矿工才傻了眼,哪里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绝路,一颗落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李天行伸手去解绳子,他猛然想到:自己可以凭借着轻功,绳子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可是其他人完全凭借着臂力,这样的麻绳本就不够结实,还会在锋利的石壁上摩擦,未免太危险了。
他对身后的几个人说:“绳子恐怕禁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得至少两根绳子合起来用。你们能上就上,千万别勉强。”
同来的几个人沉默片刻,只有鲍璞和另一个人说:“我行!”
李天行将绳子两股合成一股,再隔断三根绳子,让他们先把背上背着的人绑牢,然后帮着他们回到石壁上,嘱咐说:“有任何问题就喊我。”于是自己也抓住一根绳索,一提气,如轻灵的猿猴一样攀援而上,等他上到地面,回来接第二个人,鲍璞和另一个人还没到五分之一的地方,却已经开始放慢速度。
李天行看他两人还算稳当,没有停留,继续下到洞口背上第二个人,之后第三个人,到了第四个人时,鲍璞和那个人已经过了多一半的距离,可是已经脸红气喘,双臂也开始有些酸麻了。
李天行注意到他们的绳子都已经开始磨损,好在是两根绳子,暂时没有危险。就对两人说:“要不我让上面的人往上拉,你们还撑得住吗?”
两人同意,于是上面的人合力拉绳子,虽然这样做对绳子的磨损很大,好在也就二十来米的长度,两人借着上面的拉力,双脚蹬着石壁,终于爬到了上面,大家合力把他们拽了上来,两人可算松了口气,再看双手,皮开肉绽,钻心疼痛,不禁后怕,一头冷汗涔涔而下。
如此一来,除了当初下去救人的几个,所有被困的矿工就算走得动,也无力爬上这一百多米的峭壁,李天行成为他们唯一的桥梁。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自己的亲人获救,喜极而泣的,伤心恸哭的,自是一番骚动混乱。渐渐地,大家看到李天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纷纷劝他歇会儿。李天行喝了几口水,继续一趟趟地上下。当最后一个人也救了上来,那强行憋着的一股劲一松,李天行就觉得身体软绵绵的,人们帮着解下他背上的人,最后上来的人告诉大家:“所有人已经都上来了!”
人群中顿时传出了哭声,很多人的希望彻底破灭了。突然有个妇人冲出人群往裂缝处奔去,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喊着:“娘,你干啥?”也跟着跑过来。带鸭舌帽的那个人站得近,一把抱住她,说:“危险!你要是掉下去,你儿子咋办?”
那妇人哭得已经没了眼泪,只是干嚎:“青田他爹,你在哪儿啊,留下我们母子,你就这么狠心!你让咱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可怎么跟她说啊!……“很多人也跟着呜咽恸哭。
李天行默默走到悬崖边上,抓起绳子,旁边的鲍璞一把抓住他说:”少爷,你要干什么?“
李天行说:”我再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鲍璞说:“我们不是都给救回来了吗?里面太危险,随时可能再次塌方,你不能再进去了。”
“昨天情况混乱,又没有手电,没能仔细找。万一还有活着的,现在发现还来得及。放心,我会小心。”李天行说完就拉着绳子下去了。
鲍璞跺跺脚,用布条把手一缠,也跟着下去了,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跟下去,可是另外几个人拦住了那个带鸭舌帽的,其中一个人说:“三少爷,这次轮到我了,我去!老爷叫您回去呢,别耽搁了。”说完抢过绳子就下去了。
带鸭舌帽的人只好作罢,却不肯走,只是跟另一个人耳语了几句,那人应道“是,我这就去办。”说完骑上马往山下而去。
李天行几人回到五号坑洞处,每人手里都拿着两个电筒,往塌方处一路仔细搜寻,同时大声呼叫,希望能有回应。走到出事地点,大家把所有的电光都集中起来,照在一片废墟中,看到的景象却令大家毛骨悚然,就像是到了地狱荒冢,碎石堵严了整个坑洞,石堆中露出仍然睁着双眼的头颅,半个身子或是一只手,正在大家看得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的时候,就像是从地下冒出了一个阴森的呻吟声“救,救命,救命”声音弱得似有似无,恐惧感从脚底往上蹿,“啪嗒”一个手电掉到了地上,旁边一人呵斥一声:“慌什么!没见过死人呐!还能吃了你!”
那人忙捡起了手电,讪讪地说:“狼哥,我不怕,有大哥在呢,鬼怕咱不是!”
李天行用手电四处照,看到墙边一个人倒在地上,被碎石埋了一半,不仔细瞧,以为是个石堆,赶忙冲过去一模脖颈处,还有脉搏跳动:“他还活着!”大家合力把他从石堆里刨出来。
李天行继续寻找,嘴里喃喃说道:“声音好像不是从这儿发出来的。”
突然一个人叫道:“这儿还有一个,看看还活着不?”
李天行摸了摸脉,却痛心地摇摇头说:“他死了!”
忽然又是那个声音出现,李天行辨别方向,是四号坑洞的方向,就往那儿走,脚下却被绊了一下,差点跌倒,用手电一照,看到一个人卧在地上,被土埋了,也是不易发现,赶快试试鼻息,竟然也还活着。
大家继续找,碰到两个倒在石壁边上的人,微弱的求救声正是他们发出的。大家欣喜不已,过来一看,一个人还有些意识,喃喃地呼喊“救命”,另一个人一条腿明显断了,昏死过去。大家继续搜索,找遍所有可能的角落,竟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郑木和,他的一条胳膊被死死压在一块大石下,胳膊肯定是废了,可是不移动巨石,人就出不来。三个人过来企图合力推开石头,突然头上簌簌的土石掉下来,让大家的心都一紧。李天行运足了气,让其中一个人一起往一个方向猛地一掀,另外两个人迅速把他的胳膊抽出来。李天行让那人先撤手退开,自己才一松手,巨石回落砸下来,拍在他的背上,李天行借势前冲,勉强站稳,略微喘息了几下,胸口气血翻腾,强撑着最后再搜寻了一遍,看到再没有可能找到活着的人了,和大家从五号坑洞回到山洞。当李天行把最后救出来的九个人一一背上了悬崖,还没等人帮他解下背上的人,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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