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雪嬉

  过了小年,潘玉真夫妇带着李天行去到龙岗村,和公公婆婆一家过年。元彪的大哥元龙和大嫂也回来了,再加上一大堆孩子,这个年过得,简直就是烈火烹油!到处是醉醺醺的人影,家家屋里飘着混合美味,以至于人的鼻子都失了灵。村子的宁静被彻底打碎,没一刻消停,孩子们成群结队的乱窜,捅了马蜂窝一般,鞭炮声不分白天黑夜,到处弥漫着火药呛人的味道,连猫呀狗的都受惊过度,看到他们就哼哼唧唧,乍着毛往屋里钻。老爷子直摇头,哀叹说:“没想到,都金盆洗了手,老了老了,还要遭这些个土匪崽子们的洗劫!鞭炮比打枪还响,天天不让睡觉,比杀人都狠!”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过了十五,元彪夫妇和元龙夫妇各自带着孩子们离开,那天,全村的人都出来送,不知为什么,都眼泪汪汪的,特别伤感。可能是这个年太过美好,美好离去的失落就会特别令人心碎。望着车窗边仍然挥动着的小手和渐渐远去的车队,祁老太太心中暗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女人的直觉总是很灵的,从此,元家的团聚总是阴差阳错,再也没有这么全过了,而想不到的灾难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迫近。

  元彪一家刚刚回到元公馆不久,潘玉真就又回到了雷公寨,目的当然不单纯。她这回来首要任务是要接走娘,也就是玉英的生母,寨主夫人毕春华。毕春华是玉真生母去世后,潘雷续娶的夫人,为人敦厚温软,有算命的曾经批过命,说是“有木曰桂生华英”,是大富大贵的命相,后来做了压寨夫人,回想起来,那句签词里暗含着“穆桂英”三个字,穆桂英出身草莽,想想,倒是和自己的命运暗合。然而和文武全才的穆桂英截然不同,毕春华即不懂韬略也不会武艺,性格和顺,对丈夫无比恭顺,对非亲生的三个孩子爱如己出,全家和美,所以也深得潘雷敬重和几个孩子的敬爱。只是有一样让大家操心,就是毕春华体质孱弱多病,虽然吃药如同吃饭,也总是时好时坏的。

  潘玉真曾经接她到长春,找了最好的西医,用最好的西药,不过好了一时,就是治标不治本。前一阵子,她听说有个张神医,叫张一淳的,在奉天开了一家中医医院,其人医道高明,就动了念头送母亲去试试,如今正是好时机,既可以尽孝道,也可以借此让玉英下山,就可以让天行有机会单独接近玉英了。

  潘玉真把接母亲到沈阳治病的想法和二老一说,母亲还没说什么,潘雷很是赞同:“玉真孝顺,应该去看看。最近,你娘喘得厉害,夜里总睡不踏实,还老是出汗。我看西医不中用,还是得看看中医。冬天山里冷,到城里去住,你娘还舒服些。去吧,等开春,病好了,再回来。”

  得到二老的首肯,潘玉真信心满满地来找潘玉英。她先是试探说:“玉英,你姐夫说话算话,赢了马球比赛,他就让大家痛痛快快到城里玩个够!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告诉我,让你姐夫给你跑腿!”

  潘玉英心不在焉地说:“我不去!让他们去好了!我要想去,什么时候不行?再说了,长春也没什么稀罕,早就玩腻了!”

  潘玉真早就料到她会托词不去,后面的话正等着呢:“长春玩腻了,那去奉天怎么样?你可从没去过呦?”

  潘玉英扭头对潘玉真说:“奉天?怎么想起去那儿了?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可玩的?以后再说吧?”

  潘玉真笑着说:“不是让你去玩儿的,是陪咱娘去看病。爹说咱娘的喘病犯得厉害,正好我听说奉天有个很有名的张神医,在奉天开了一家中医医院,口碑很好,兴许娘的病就能治好了!”

  潘玉英心里不禁感动,到底不是一母所生,玉真对自己的亲娘比自己都上心,于是马上应道:“姐,你对咱娘真好!好,我去,咱们什么时候走?我帮娘收拾东西去!”

  潘玉真笑道:“真是急性子!咱明儿再走,我跟你一起去帮娘收拾东西去!”

  第二天,潘玉真带着娘和玉英,还有那几个赢了球的兄弟,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长春。元彪安排人陪着那几个兄弟找乐子去了,玉真先留玉英母女在元公馆住几天,说是要把奉天那边安置妥当了再去。毕春华是喜欢孩子的人,看到自己的两个外孙当然喜上眉梢,又是第一次看到顺子和秀儿,一大群孩子日日围着,心情果然舒畅很多,倒舍不得走了!

  潘玉真自然顺着娘:“娘,您要喜欢,就多住些日子,等孩子们开学了再走。”

  毕春华笑呵呵地说:“那可好,我多久没见着孙子了!看着他们我就舒心,那比吃药还管用!元英那小拳头给我捶背,比大夫按摩都舒服!看什么大夫,孙子就是大夫了!“

  潘玉真笑着说:“好,我这有四个大夫,轮流给您捶背。不过,您可别当着大夫说‘孙子就是大夫’这话,要不,大夫可要背过气去了!”

  一席话惹得大家笑得喘不过气来,潘玉英赶紧给老太太摩挲背,说:“姐,你那张嘴,也能把人骂死,也能把人笑死!你该到街上立个牌子,叫做‘潘铁嘴’才对!”

  俗话说,家有老人才是福,元公馆里家庭的味道更浓了,那一副含饴弄孙的画面着实让人看着暖意融融。

  老人的觉大多比较少,毕春华因为有喘病,往往很早就醒了。这一天,她又睡不着了,觉得外面好像微微亮了,便起来,拉开窗帘向外张望,意外看到院中有人在打拳,因为窗户上结着冰花,看不大清楚。等大家都起来了,吃早饭的时候,她问潘玉真:“玉真啊,早上我看到有人在打拳,是元彪吗?”

  潘玉真笑着说:“他哪里肯早起,天天睡得跟死猪似的。他要能打打拳,也不能胖成这个样!您说的那是天行,天不亮就起来练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不间断!他说自己从两、三岁开始就这么练功,真不容易啊!”

  毕春华看着李天行,动容地说:“是天行啊!从小就这么练?很苦吧?”

  李天行忙回答:“老夫人,是我。习惯了,就不觉得苦。哪天不练,还觉得不舒服呢。”

  孩子们最喜欢炫耀,看到老太太对李天行感兴趣,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他的故事了,就跟说书似的,围着老太太没完没了地唧唧喳喳。老太太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连说带比划,不时地惊讶地问:“唉呦,真的吗?”孩子们就更来劲了。

  李天行赶紧溜掉了,潘玉真心里像是阴谋得逞似的偷着乐,故意拉着潘玉英在旁边吃零食闲聊,让玉英也听着。果然,潘玉英也好奇,听着听着,撇撇嘴说:“吹吧!小孩子吹牛皮!哪那么神?”

  孩子们自然大声申辩,更刹不住话头了。潘玉真故意问:“玉英,听说那天到山洞里救人,你也下去了!你救了几个人?”

  潘玉英只好说实话:“我是下去了,可是不敢背着人上去。绳子不够结实,我们下去的人,只有三个人能背人上去。回头你去看看那个地缝,真是够瘮人的!”

  孩子们一听,有新鲜故事,立马哗啦一下聚过来,央求着:“小姨,是咋回事,说说呗!好小姨,你给我们说说呗!”

  潘玉英无奈,只好把当日的事大略讲了讲,孩子们哪肯放过细节,弃而不舍、不厌其烦地追问任何感兴趣的细节,最后终于满足了一帮小爷看客们,玉英赶紧喝水,嗓子都冒烟了!

  潘玉真心满意足,李天行的形象被孩子们天真的童心这么一美化抬高,老太太显然对天行的印象深刻,玉英也更多地接触了很多天行的正面信息,今天的机会把握得不错。

  孩子们被今天的事一闹,也想起来中断了多日的习武。于是趁着兴头去找李天行,恢复了每日定时的习武。老太太闲着无事,就总是隔着玻璃看他们习武。玉真便以天气太冷为由,干脆收拾出楼下的一个不小的储物间,供他们习武,还特意设了个舒适的罗汉床,让老太太来时能够舒舒服服地观赏孩子们的“表演”。有的时候,潘玉英也会陪着老太太一起来,可是,这让李天行感到很局促,浑身的不自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多了一个潘玉英,自己就这么心烦气躁的,甚至还会紧张得直冒冷汗。

  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孩子们乖乖地回到学校,潘玉真定下了张神医看诊的日子,便买了几张车票,带着潘玉英、李天行,丫头婆子和保镖一大群人,护送老太太到奉天求医。

  潘玉真特地为老太太看病方便,在离中医医院不远的地方,刚买了一个中式小院,规模虽然比不上元公馆,但小巧精致,里面的陈设全部是旧时古董家具,用的是炕,最是暖和舒适。老太太和潘玉英住在东厢房,一进屋子,老太太就满意地笑了:“二丫头贴心,那洋人的房子太大,空荡荡让人心里没着落。还是咱自己的房子好,尤其是这火抗,往上一坐,就像是坐在被窝里,舒服!”

  三天后,潘玉真带着老太太到医院看诊,拿了药方,老太太说:“老先生真是厉害,说得都准,我看这回是来对了!”

  玉真自然高兴:“娘,这位张神医口碑可好了,他这家医院还是大帅府的人帮他开的,那医术肯定错不了!神医说了,您这病几十年了,急不得。所以,您就踏踏实实住下来,在这儿好好养养,等暖和了,想回去再回去。您看行不?”

  “行,知道你孝顺!我就住下来。等孩子们不忙了,带他们到这儿来,一天不见我的小孙孙,就想得慌!”

  “行,那我明天就回去了。玉英和天行陪着您,我放心。过些日子,我再来看您。”

  第二天,潘玉英和李天行到车站送她,潘玉真上了火车,看着车站上挥手道别的李天行和潘玉英,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李天行开着车回去,潘玉英坐在旁边,两个人并不说话,李天行能够感觉出她对自己的冷淡,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所以只好闷闷的。

  这一日,老太太把李天行叫过来说:“天行啊,我腿脚不灵便,不想出门。你们年轻人都是好动的,别为了我天天闷在屋里。玉英也是头一回来奉天,你们出去耍耍,也不白来一趟。”

  潘玉英不乐意:“娘,怎么能把您一人撂家里。我陪着您。”

  老太太笑着说:“这么多人在家,能出什么事?你还怕有人打劫吗?这可是奉天。你们出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回来说给我,要是好,哪天天气好我也去看看。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悠,眼晕!”

  潘玉英只好说:“行,我们出去,您清静清静。二姐说云水居的糕点好吃,我给您带些尝尝。”

  两人出了门,由于头天晚上下了场大雪,街上积雪很厚,开车不便,李天行说:“要不咱走走,也熟悉熟悉街面道路。你要累了,我们就叫个人力车,行不?”

  潘玉英随口说:“我哪就那么娇气了,山路都走得,这里有什么走不得的。”于是两人就漫无目的的上了大街。他们一点都没意识到,才一出门,一双眼睛就盯上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一路尾随着,到了一条宽敞的大街,两边都是店铺,旁边连着四通八达的小巷。那个小孩子在人群中一闪不见了,很快,竟然在潘玉英和李天行的对面方向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实际一直用眼角观察着两人。

  潘玉英和李天行漫无目的地逛着,突然,迎面跑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狠狠撞了潘玉英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摊贩。孩子慌慌张张的,含糊地说了句“对不住”就一溜烟跑了。李天行觉得蹊跷,顺子早就告诉过自己街面上混混捞钱的一些个套路,马上问潘玉英:“看看,丢了什么没有?”

  潘玉英马上醒悟,往腰间一摸,脸色一变:“我的钱,臭小子!”冲着那孩子跑的方向就追,才跑了两步,身边一个影子就窜了出去。李天行追到了一个巷子中,看看追到近前,踩着旁边的墙一个飞越到了孩子的前面,孩子吓了一跳,转身想跑,却发现潘玉英从巷子口进来,把他堵在中间。孩子慌忙转身,嘻嘻笑着说:“大哥,大哥,求你放我一条生路!钱我还给你!我这是第一次,实在是饿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掏出一个绣花的荷包递给他。

  李天行接过来说:“你手脚这么利索,是干这一行的吧!”

  孩子忙说:“不是,不是,我真的是几天没吃饭了!实在饿得不行了!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李天行打量着他,见他衣衫褴褛,瘦弱肮脏,虽不似他说得那么惨,但的确是街面上混饭吃的苦孩子。这时,潘玉英走过来,接过自己的荷包,瞪着孩子说:“几天没吃饭,还有那么大的力气?跑得跟兔子似的,当我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

  孩子苦着脸央求说:”小姐,少爷,算我瞎了眼,冲撞了两位。东西我也还了,您就可怜我家里还有生病的娘,放了我吧!“

  “好啊,你说你娘病了,领我们去,要是真的,我就放了你!要敢骗我,那就旧账新帐一起算!”潘玉英不依不饶。

  孩子觉得势头不好,抽个冷子就想跑,被潘玉英一把拽着脖领子,孩子一挣,衣服撕了个口子,潘玉英脚下一绊,孩子摔倒在地,地上都是冰楞子,疼得他直“哎呦”。

  李天行忙说:“玉英姐,算了!他就是混口饭吃,东西也没丢,就算了吧!”

  潘玉英对那孩子说:“偷就是偷,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就瞧不起你那熊样!算了,你走吧!”

  那孩子爬起来刚要走,李天行却说:“等等”,孩子吓得一激灵,果然不敢动,李天行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票子,递过去说:“拿去,买件衣服。找点正经事做,总不能当一辈子偷儿!”

  孩子没想到,愣在那儿不敢接,李天行把钱塞给他,转身对潘玉英说:“我们走吧!”那孩子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就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小心翼翼把钱藏到一个砖缝中,然后故意夸张地一瘸一拐走到一个巷子里,进了一个院子,有人招呼他说:“进去吧,三爷在呢!”

  孩子进了屋,恭恭敬敬对正在打麻将的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说:“三爷,事办好了!照您的吩咐,我偷了他们的钱包,故意让他们给逮着了,东西也还了。”

  那人看都不看他:“行了,去帐房那儿领赏钱!有事再叫你。管住你的嘴!”

  孩子连说:“是,是,我谁也不讲。谢三爷的赏!”一溜烟就领赏去了。

  再说潘玉英和李天行走出了巷子,回到那条繁华的大街上。潘玉英对天行说:“你以为你做了好事?那小子八成要笑死你了!他满口胡说你也信!跟了我姐那么久,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似的!”

  李天行也不生气,淡淡一笑:“不管他说没说谎,也就是个孩子,看着比我二弟小一点。如果那些钱真的帮他救了急,也是好的。哪怕吃顿饱饭,买件衣服,也好过冬。你不是也放了他,没难为他吗?”

  “我那是不愿意欺负小孩子,要是换成别人,我才不客气!对了,说起你的二弟,我听说你义弟和义妹原来都是乞丐,你们是怎么结拜的?”

  李天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这可说来话长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改日再讲给你。”

  潘玉英突然对听故事有了浓厚的兴趣,刚好看到对面有个饭馆,就说:“正好我饿了,我们到那家边吃边聊,怎么样?”也不管李天行的反应,径直就进了饭馆,要了一个二楼的包间,叫了几个跑堂推荐的拿手菜,还有一壶烫酒,潘玉英竟然很是殷勤,把酒给李天行倒上,催促道:“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天行不明白潘玉英怎么对他们结拜的事这么感兴趣,不过看她不再冷言冷语的,心里也高兴,就一五一十地讲起了当初下山时,是如何碰上顺子和秀儿,怎么结拜成异性兄弟的。潘玉英还意犹未尽,继续追问:“那你当初为什么下山呢?”

  李天行只好把自己的身世和下山的缘由讲给她听,说到师父病故和辞别太师父时,李天行不由得神情黯淡,潘玉英赶紧转换话题:“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伤心事了。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到东北的呢?肯定碰到过不少事儿吧。”

  李天行继续往下讲,从蒙古草原和孟根结义,包头城救秀儿,天狼星的传奇,再到山海关战场历险,最后又是如何与潘玉真结识的,李天行几乎通通重新经历一遍,外面太阳西斜,又飘起了雪花,他们全然没有意识到。潘玉英听得入了神,她很是羡慕李天行小小年纪,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神奇的事情,比说书说的还有趣。

  李天行只顾着讲了,没怎么动筷子,此时肚子开始闹腾了,潘玉英也饿了,就招呼李天行说:“天行,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事!说了半天了,饿了吧,咱吃饭吧,吃饱了再说!”两人才吃了一口,就发现饭菜早就冰凉了,玉英赶紧叫跑堂的,跑堂的进来一看,桌上饭菜没怎么动,忙问:“呦,二位,是不合口味吗?”

  李天行忙说:“不是,我们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来得及吃。麻烦你帮我们热热行吗?”

  跑堂的心里嘀咕:“午饭都变成晚饭了,不知道有什么话这么长,说到这时候?”但还是满脸堆笑着照办了。不一会儿,重新摆上了热菜热酒,两个人这回是专心吃饭,才吃了一会儿,就听玉英扑哧笑了。

  李天行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潘玉英忍着笑:“我突然想,你要是当个说书先生,把你的故事给大家说着听,肯定能博个满堂彩!一想起你穿马褂的样子,我就想乐!”

  李天行笑了笑,只说了句:“是吗?”就没下文了。

  潘玉英又说:“看你平时蔫蔫的,跟闷葫芦似的。怎么说起书来,还挺麻利顺溜的。看来,你平时都是装老实吧!”

  李天行见她打趣自己,也不生气,憨憨一笑:“那是我自己经过的事,所以说起来就顺溜,要是真的让我去说书,我可说不好!”

  潘玉英就笑,两个人吃完了饭,李天行见时候不早,就说:“天快黑了,老太太怕是要着急了。我们回吧!”

  玉英说:“好。不过,明天你要接着给我讲后来发生的事,你那个江湖名号是怎么来的,大家传得神乎其神的,还是要听你自己说说才过瘾。”

  李天行只好说:“行。也没什么,你想听,我明天讲给你。”

  两个人一出门,才发现鹅毛般的大雪飘飘荡荡,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了。两个人踏雪而行,离开了那条大街,到了一条岔路上,夕阳的余晖下但见一片白色伸展开去,路上的脚印已经基本被覆盖,就像一条鹅毛毯子静静铺陈在眼前。

  潘玉英心情好,忍不住俯身双手搓起一团雪,压按成一个雪球。李天行停步回身等她。潘玉英一边走,一边不断把那个雪球加大,然后走到李天行面前,一边把雪球举起来递给他,一边说:“你帮我拿着。”

  李天行伸手要接,潘玉英突然把雪球往他脸上推过来,李天行侧身一闪,潘玉英干脆就把雪球抛向他,距离太近,李天行用手臂轻轻一挡,雪球被改变方向飞了出去。潘玉英笑着跑开了,随即又不断向他投掷小雪球,天行先是躲或者挡,很快就被惹动了童心,也开始用雪球还击,只不过故意把雪球扔得稍稍偏一点,速度慢一点,潘玉英多数可以避开,偶尔也被击中。两人一边打闹一边往回走。

  潘玉英在前面跑,时不时转身一边倒退着一边扔雪球,突然脚下一滑,向后要倒,李天行急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哪知道潘玉英手里的雪球仍然毫不留情地结结实实按在了他的脸上,其实只要松手李天行也可以躲过去,但霎那间的选择还是心甘情愿地受了这个雪球。

  潘玉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看着李天行狼狈的模样开心极了。她扶着李天行的双臂站稳了,然后又笑着跑开了,继续扩大战果。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边打边走,直到院门口。潘玉英一脚跨进门槛,忽然转身回来,对跟在后面的李天行说:“天行,明天我们还出去,你接着给我讲故事啊!”

  李天行应了一声:“好。”

  两个人到东屋见老太太,老太太一见就说:“我正要人找你们去呢?外头下着雪,天也黑了,你们是不是迷了路了?”

  “娘,没有,我们听说书的说故事,听得入了神,也不知道天就黑了。怕您等急了,也没来得及买点心回来。明天我们一定给您带点心回来!”

  “买不买点心有什么要紧!回来就好!快上炕暖和暖和,天行,你也来,看你一身的雪,别着凉了!”

  李天行忙说:“老太太,您早点歇着吧。我就回屋了。”

  李天行回到自己的屋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洗漱一番后,照例要先打坐,谁知竟然不能入静,满脑子都是潘玉英的笑声,只好打破常规,倒头要睡,脑子乱乱的,折腾了不知多久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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