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聚山林”大堂内,一片哭声,大当家的尸体放在中间的地上,各位当家的、玉英、玉堂围着痛哭不已。那个受伤了的人已经向大家叙述了看到李天行行凶杀人的经过,封二当家的阴着脸不说话,齐三当家疑惑地问道:“怎么会是他?你看清楚了?”
四当家的说:“不会吧,你肯定看错了!他是二小姐的结义兄弟,二小姐带他不薄,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
五当家冷冷地说:“这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小姐有钱有势,谁不想攀高枝。现在看着我们要跟小鬼子干仗,怕了,就杀了大当家的投靠日本人,也不是讲不通啊!”
宋庭章满面凄容地说:“不能就让大当家的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如果不是心虚,就该当面说个清楚!否则就是雷公寨的仇人!”
“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来人,把他的那个兄弟和疯妹子抓起来,吊在杆子上,看他来不来。来了,就说个清楚,不来,就是畏罪潜逃,让他的弟妹给大当家的陪葬!”五当家的大声传令。
一阵喧嚣声传过来,顺子和秀儿被五花大绑地带了过来。顺子大声叫屈:“你们忘恩负义,冤枉我大哥!我敢用我的人头作保,我大哥不是凶手!绝不是!”
五当家的冷笑说:“你的人头值几个钱?你们不就是乞丐,走了狗屎运,当了这么多年的少爷小姐,也够本了。等你们大哥来,让你们三个一起给大当家的陪葬!吊起来!”
很快,元魁、元英也闻讯赶过来,看到顺子和秀儿被高高吊在了杆子上,大叫:“你们干什么,把他们放下来。你们凭什么说我舅舅杀了姥爷,你们污蔑人!把他们放下来!”
宋庭章上前指着潘玉堂对他们说:“元魁、元英,这个才是你们的亲舅舅。那地上躺着的是你们的姥爷。你们看看你姥爷死得多惨,要是你娘在,一定会给你姥爷报仇!怎么你们连眼泪都不掉,这也太不孝顺了吧!”
元魁、元英看到地上的潘雷,又被宋庭章一番话噎得心里难受,两个人跪在潘雷尸体面前放声大哭。
五当家的吩咐道:“去,让人去喊话,就说限李天行一炷香的时间内必须现身,否则他的弟妹就要给大当家的作陪葬!”
于是外面有人大喊起来,同时也惊动了山寨所有人。文先生和那些学生们冲过来要和他们讲理,可是土匪是能讲理的?反而被人用枪顶着,干着急没办法。山寨里的很多人都对李天行有好感,不相信他会是杀大当家的凶手,但是毕竟人微言轻,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头。
一炷香点上了,大家正琢磨着李天行会不会来,突然两只袖镖切断了绳子,秀儿和顺子同时落了下来,一个身影半空中接住了两个人,稳稳落地,正是李天行。
李天行把两个人放下来,给顺子松了绑,秀儿受了惊吓发了病,李天行点了她的睡穴,对顺子说:“顺子,你只要照顾好秀儿,别的都不要管。”
顺子气愤地说:“大哥,你要当心,有人要害你!”
李天行点点头,回身走入大堂,元魁和元英看到他进来,扑过来抱住他说:“舅舅,姥爷死了!他们说是你杀的。我们不信,肯定是有人诬陷你!是不是?”
李天行拍拍他们的背说:“我没杀人,更不会在你娘的坟前杀他的父亲!你娘在天之灵看得清楚,她活着的时候没人能骗她,现在她在天上看着,那个凶手一定会现出原形!”
五当家的目光凶狠,厉声说:“李天行,少故弄玄虚!既然你来了,那就给我们大当家的陪葬!”
封二当家的开了口:“老五,大当家的刚走,怎么这个寨子就姓方了?你眼里还有别人没有?”
五当家方克满脸悲愤地说:“二当家的,我这不是要给大当家的报仇吗?现在凶手就在这儿,别让他跑了!”
“我说老五啊,他要是有心想逃,何必现身!事情还没清楚,凶手是谁还不知道!”齐三当家不急不慢地说。
四当家的冲着李天行说:“既然你来了,那就给大家个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天行老老实实把实情讲了一遍。封二当家的说:“大当家的确和我说过这事,要尽快让你带着两位小少爷去投奔元师长。这是没错的。李天行的为人大当家的很赞赏,二丫头生前也很看重,他没有理由杀大当家的。我看,这事另有蹊跷!”
宋庭章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玉英曾经跟我说,李天行认为小鬼子必定会攻打我们雷公寨,而且我们肯定打不过,所以他主张让大家散伙逃命。为了这个,玉英还很生气,是不是,玉英?”
潘玉英想了想,点点头说:“他是说过。可是……”
“所以,”宋庭章打断潘玉英的话,接着说,“李天行早就想逃跑,但是又怕丢面子,所以就拿两位小少爷做幌子,说服大当家的出面许他下山,这样他就如愿以偿了!”
四当家的追问:“那为什么还要杀大当家的!”
宋庭章说:“大当家的是什么人,能让这小子给蒙混过去。所以要在二小姐的坟前教训他,肯定是这家伙恼羞成怒,杀了大当家的,还在这里狡辩。要不是大当家毫无防备,怎么能让人轻易得手?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凶手,否则大当家的九泉之下难以瞑目!”
这一番推断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一时让大家没了话说,尤其是潘玉英出面作证,更让大家内心有了动摇。
李天行看了一眼潘玉英,心中不免伤怀,一直心中爱恋的人,如今竟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了!他直面潘玉英说:“玉英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你真的认为我是贪生怕死?你真的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凶手吗?”
潘玉英脑海里回想起李天行矿井救人,多次救她,救过姐和姐夫,还在鼠疫蔓延的村庄自愿留下来同生共死,他不愿杀生,多次拒绝学枪,这样的人会是凶手吗?就在她转念之际,五当家的大喝:“现在是真相大白了!把他抓起来,割了头祭奠大当家的!”
“慢着!”同时喊出来的是两个人,封二当家的和潘玉英。
潘玉英说:“我相信天行不是凶手。虽然他的想法我不赞同,可是他绝不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人。他要是怕死,村里流行鼠疫的时候,他会自愿留下来吗?他要是怕死,他会去救被困在矿井里的矿工吗?我更相信我二姐的眼光,她认做兄弟的绝不会是恶人!更何况,在我二姐的坟前杀了我爹,这种事天行绝不可能做!一定是有人预谋杀了我爹,还嫁祸于人!绝不能放过真凶,我要杀了他全家,祭奠我爹的亡灵!”
此话一出,大家都想起李天行的好来,纷纷说:“是啊,我们也相信天行兄弟,他救了那么多人,怎么能是凶手?”
“对啊,我亲戚就是他救的,他还得了鼠疫差点就死了。碰上这种事,别人早就跑了,谁还往上冲啊!”
“是啊是啊,二小姐认定的人,不会错!”
“不是他,他敢冲到小鬼子堆里夺了机关枪,打死一大片小鬼子,这份胆气谁能比?怎么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呢!我不信!”
眼见大家的舆论一边倒,元魁和元英两人对视一眼,上前扑通扑通双双跪道,哭着说:“各位当家的,我娘不会看错人!我们兄弟愿用性命担保,舅舅不是凶手!还请各位当家的找出真凶,给我姥爷报仇!”
封二当家的上来扶起两个小哥俩,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相信天行兄弟是被冤枉的,那我们就要找找看,谁是真凶!”说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受了枪伤的人,厉声说:“二毛,你是亲眼看到李天行杀了大寨主吗?”
二毛心虚,偷偷瞄了一眼五当家的,哆哆嗦嗦说:“天黑,我看到他拿着枪,就以为是他杀了大当家的。”
李天行质问:“你为什么偷袭我?后来还有不少人蒙着面,见我就开枪,一定要制我于死地,他们是什么人?”
二毛连连否认:“我没看见蒙面人,就我一个人。后来我拼命喊,兄弟们才来救了我!”
齐三当家的说:“照你这么说,李天行打伤了你,却没杀你。如果他是凶手,他能留你这个活口?”
二毛张口结舌:“可......可能是他以为我死了,或者急着逃跑,顾不上我!”
潘玉英冲过来拔出匕首,手起刀落,一只耳朵就掉在了地上,二毛的半边脑袋血呼啦的很恐怖,元魁、元英吓得不敢看。二毛疼得嗷嗷大叫。
潘玉英拿着匕首对准他的眼睛说:“你不说实话,我就割了你的耳朵、舌头、鼻子、剜了你的眼睛,让你生不如死!我数三下,一、二”
二毛立刻喊起来:“我说,我说。是,是一群蒙面人逼着我这么说的,我要不答应,他们就杀了我娘和我妹子。我是没办法啊!三小姐就饶了我的狗命吧!”
“那是谁杀了我爹?说!”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们给我暗号,我就上山了,就看到李天行抱着大当家的,然后我就照他们说的,开枪打他!要是他没死,我就一口咬定是他杀死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死真的和我无关啊!我有几个胆,也不敢害大当家的呀!”
潘玉英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敢?明知道有人要害大当家的,还做帮凶!到那边给我爹请罪去吧!”说着挥刀就要扎下去。二当家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说:“三丫头,留着这个人再审审,抓真凶要紧,让他多活两天。”潘玉英这才恨恨罢手。
二当家的转身对李天行说:“天行兄弟,委屈你了!不过,这么多人相信你,用性命担保你,足见你的为人是有目共睹的。兄弟我代大家给你道歉啦!”说着抱拳作揖。
李天行忙回礼说:“二当家的,不敢当!大当家不幸遇害,只恐贼人还有后手,我们要务必警惕!”
二当家的凄然道:“唉,我们哥几个几十年的兄弟,没想到说散就散了!”长叹一声,大家都不免悲戚,也为大战在即,主帅先亡而感到莫名的恐慌。
当夜,二毛死了,好像是自杀,可是大家都清楚,那个可怕的内奸就在身边,此人不除,遗患无穷!
翌日,封二当家的叫了李天行过去,说:“大当家的既然已经吩咐让你们下山,你们还是赶紧下山吧。听说日本人增兵了,他们的手脚伸得更长了。万一山寨被围,那就辜负了大当家的对你的托付啊!”
“现在是内忧外患,内奸不除,大家人心惶惶,我实在不忍心这个时候抛下大家走!”李天行为难,要不是为了元魁、元英,他必然不会离开。
封二当家的说:“诶,抓住内奸又怎么样,这寨子能守多久我也没把握。能走就快走,当断不断,可没后悔药吃!”
李天行回去和元魁、元英商量,元魁说:“现在是大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怎么能这时候走呢!我也要打小鬼子,给我爹妈报仇!”
元英同意:“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临阵退缩,要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李天行很是欣慰,也有些不安,毕竟他从内心里不想让玉真的儿子有任何不测。他心中烦闷,独自来到后山的山巅,看着绵延起伏的群山,突然心中一动,那里恐怕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了。
大堂又一次变成了灵堂,可是灵堂的气氛除了悲伤,还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内奸是谁,就像是钉子一样扎在大家的心里。一夜之间,寨子里的谣言满天飞。
“二毛死的那天晚上,有人看到六当家的跟班从关着二毛的房间里溜出来。”
听老太太的丫头说,三小姐其实很喜欢李少爷,可是禁不住六当家的近水楼台,心里却忘不了李少爷,所以六当家的一直记恨李少爷!”
“二小姐在的时候就想撮合他们,你不记得有阵子李少爷来得勤,总借着二小姐的名头给三小姐送东西?咱们都看得出来,六当家的能看不出来?那时候心里就落下病根了!”
“怪不得那天六当家的冲在前面,污蔑李少爷是贪生怕死之徒,还说他恼羞成怒杀了大当家的。这是借刀杀人啊!”
“这算怎么回事?大当家的才没了,姑爷先掀翻了醋坛子!”
“六当家的不好惹,那个李少爷更不好惹。这可怎么办,寨子要乱了!”
这些风言风语不断吹进几位当家的耳朵里,潘玉英心里极为难受,心情不好加上火气大,难免和宋庭章拌嘴,宋庭章一怒之下,直接找二当家的说:“如果大家认为我是内奸,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再敢胡言乱语,我就不客气了!”
二当家的以大局为重,传话让大家禁止议论内奸的事,可土匪窝子是讲纪律的地方么?越是不让说,大家越说得欢,再添点黄色情节,成了大家最好的下酒小菜。哪知道有两个倒霉蛋,喝醉了出来瞎说,让宋庭章抓住竟然全给枪毙了!这下子,大伙对宋庭章都敬而远之,潘玉英和宋庭章的火药味也更加火上浇油。宋庭章心里苦闷,只能借酒消愁,这时候,四当家和五当家找上门来。
五当家的说:“老六啊,也怪不得你难受,这关节上,玉英怎么也不站在你这边说句话呢!那天,她当着大伙的面振振有词地给那个李天行开脱,这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四当家的责怪地说:“老五,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罚酒!”
“好好,认罚,我喝,行了吧!”
“老六啊,别怪哥哥们多句嘴,这女人啊,不能给好脸色。要不然,蹬鼻子上脸,还给你戴頂绿帽子,一辈子翻不了身!你可不能把女人惯坏了,越硬气,她越爱你。这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可不,就说老五那个媳妇,哪天不抽两下。还别说,乖得跟个小羊羔子似的,哪天要是不抽了,还不自在了!是不是,老五!”
两个人一唱一和,不断劝酒,宋庭章借酒浇愁,喝得分不出东南西北,让手下搀着回去了。宋庭章一进屋,浓重的酒气就飘了一屋子。带着孝的潘玉英累了一天,心情烦乱,和衣正迷糊着,被宋庭章的大动静惊醒了,又看到他丑陋的醉态,心中无比厌恶,闭上眼,不想理他。
宋庭章迷迷糊糊看到潘玉英躺在床上,走过去与其说是躺下来,不如说是摔在床上,然后伸手搂住玉英就乱摸。潘玉英忍着怒气,把他的手拨开,翻身起来就要下床。宋庭章怒从心头起,一把过来抱住她,按倒了就扯衣服。潘玉英奋力挣扎,冷不防宋庭章张开五指就是几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竟然有些懵了。宋庭章看到潘玉英不动了,感到一种征服的快乐,继续扯衣服。不料,突然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顶在了太阳穴上,潘玉英比冰还冷的声音钻入耳朵:“我数三声,你给我下来,否则,让你脑袋上多两个窟窿!一、二......”
宋庭章的酒立时醒了大半,松开了手下床,潘玉英整理着衣服,脸上火辣辣地疼,她狠狠瞪着宋庭章,痛心疾首地怒斥:“姓宋的,算我潘玉英瞎了眼!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夫妻,你给我滚,别再让我见到你!看到你,让我恶心!”说完摔门而去。
宋庭章愣了片刻,突然飞起一脚把桌子踢翻......
屋外两个人影在偷着乐,正是四当家的和五当家的,看到潘玉英跑出去,四当家的对一个跟班的说:“去看看她到哪儿去了,然后告诉李天行,记住,别让他看到你的脸。”那人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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