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古草原上行进几天之后,转而向东进入山林,翻过山,离齐齐哈尔就不远了。自从李天行有了黑子,所有的马匹都和黑子刻意保留一段距离。李天行只需要用手或者腿轻轻一碰,黑子就能领会意图,看得所有人都羡慕不已。元魁、元英、顺子一有机会就围着黑子转,可是要想碰碰它,除非是李天行在,否则黑子一副高傲外加凶狠的模样,让大家都望洋兴叹,要骑上去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即使李天行在,黑子照样不赏脸。元魁元英都没机会,抖机灵更摸不着边了,只好远远看着马屁股,一副心痒难耐又垂头丧气的样子。
庞五可是找到了报复的机会,讥讽道:“我说你不是爱抖机灵吗,怎么连个马毛都挨不着?原来你也有今天,真是老天爷有眼!”
抖机灵没好气地说:“你有本事你去啊!你要是能让黑子碰一碰,我叫你一声哥!”
庞五故作惊讶地大声说:“我的耳朵没听错吧!你说如果黑子让我碰,你就咋的?”
抖机灵想都没想,不耐烦地说:“我就叫你哥!”
庞五马上大声应着:“哎!冲你这一声,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气得抖机灵直翻白眼!自打庞五应了这个挑战,就神神秘秘地经常失踪。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身上多了个布兜,系在腰上,不知道装得什么东西,还不让人看。渐渐地,那个布兜越来越鼓胀。等休息的时候,他跑到黑子面前,从布兜里掏出东西给它吃。想用吃的来贿赂黑子的办法早让大家用烂了,可是黑子对所有人手中的草都不屑一顾,即便是不拿在手里,放在黑子面前的地上,黑子都不屑一顾,从不碰触。
可是这回有点不同,庞五给黑子的不是草,是果子。他拿出一些果子放在黑子面前的地上,然后退后两步,笑着诱惑道:“黑子,尝尝,甜着呢!我尝过了,不匡你!”
黑子看看庞五,低头嗅嗅那些个果子,把头偏到一边继续吃它的草。抖机灵冷笑道:“热脸贴了冷屁股吧!还以为你多能耐呢!”
庞五也不急,自己退到一边,从布兜里掏出果子递给李天行和顺子他们:“这是狗枣子,熟透了,甜着呢!”
大家尝了尝,果然汁多甜美,就还要,庞五又给了几个,就捂着布兜不肯再给了:“这些要留给黑子吃,我还等着抖机灵再多叫几声哥呢!”
突然顺子叫起来:“吃了,黑子吃了!嘿,你这招可真灵了!咋我们的草就不吃,就吃你的果子呢?”
庞五一脸得意:“你们不知道吧?马儿也喜欢吃甜的,可惜没有胡萝卜。不过这些狗枣子和沙果也不错!”说着,又走过去掏出一些果子放在地上,黑子竟然毫不客气地全吃了。庞五这回手里托着果子递上去,黑子看看庞五,大概是抵不住果子的甜美诱惑,略一矜持,就把果子吃了个干干净净。庞五干脆把整个布兜打开,铺在地上,黑子低头一个接一个地吃起来,庞五趁机用手摸着它飘垂的长鬃,黑子只略微闪了闪,看在甜点的份上也就没有拒绝。庞五摸着它黑绸子般的鬃毛,咧着嘴笑开了花,眼睛还不忘得意地瞟着那边傻愣愣的抖机灵,挤挤眼撇撇嘴,抖机灵立马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
庞五的这个翻身仗打得实在漂亮,不仅成为被黑子允许亲近的除李天行之外的第一人,还让死对头抖机灵乖乖地认了哥。不过,最实惠的还是黑子,从此不愁有源源不断的甜食供应,偶尔投桃报李,让这些上供的人亲近一下而已。
这一路无惊无险,像是个庞杂的游玩观光队伍,充满了欢声笑语,插科打诨,学生们恢复了天真纯净,土匪们尽显绿林豪情,士兵们忘掉腥风血雨,广袤的山林,承载着白山黑水的最后一程乐途,静静等着大雪封山,再将一切生机掩埋。
翻过最后一座山峰,远远的可以看到炊烟袅袅,听到狗吠鸡鸣。当山下村庄的村民们看到从山里钻出这么一大群不伦不类的队伍,有些不知所措。此时,还是有着政府色彩的身穿国军军服的吕良诚出面更好些。
打听了消息的吕良诚回来说:“这里叫公鸡岭,往东北方就是齐齐哈尔,要有七、八天的路程。”
“日本鬼子有什么动静?”
“乡下人消息不灵通,但是好像国军已经准备反击,各地在为国军筹集粮食和劳工。”
“太好了,只要他们抗日,我们就没有白来!”李天行精神一振。
元英突然说:“舅舅,公鸡岭离爷爷奶奶的龙岗村不远,也是顺路,我想他们了!”说着眼圈有些红了。
李天行的心猛地一沉,想起了那年在龙岗村过年的热闹,一家人十几口子,屋子里都坐不下,包了数不清的饺子,一屋子人吃着饺子,喝着酒闹了个通宵。如今回去,应该是怎样的情何以堪啊!
李天行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沉声说:“好!我们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和乡亲们!”
第二天一早,大家整装上路往龙岗村方向行进。这天,龙岗村已经遥遥在望,村口哨兵看到是元魁、元英他们,飞奔着回去报信。很快,元战和祁老太太就带着大家出来迎接,一看到元魁和元英,老太太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两个孩子一起扑到奶奶怀里放声大哭。
李天行上前跪倒在地,哽咽着说:“天行不孝,没有保护好姐和姐夫。天行向二老请罪!”说着就以头触地,失声痛哭。雷公寨的一众兄弟也跪倒在地:“没能救出二小姐和二姑爷,我们向二老请罪!”
元战虎目噙泪,上前搀起李天行,对大家说:“兄弟们请起。这笔帐我会算到小鬼子头上,有朝一日,要用他们的头颅祭奠孩子们的在天之灵!”
有人大喊:“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兄弟们齐声高喊:“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大家进了村子,李天行几个人也进了元战家的院子。祁老太太早就发现秀儿不对劲,一到屋里,马上过来看秀儿,秀儿却痴痴呆呆地不认人。
老太太忙问:“天行啊,秀儿这是怎么了?”
李天行讲了实情,老太太痛心不已,看着秀儿不住地抹泪,咬牙切齿地骂道:“天杀的小鬼子,这么祸害人,迟早要遭报应,让天雷劈死!”
李天行又把雷公寨的遭遇讲了个大概,元战攥着拳头,狠狠敲在坑桌上,怒斥:“鬼子以为国军跑了,这关东就是他们的了!做梦!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是我元战的子孙,宁可战死,绝不偷生!”
李天行出来看了婶娘母子,回去的路上看到顺子跑过来:“大哥,走,我带你去看‘天狼星’!”
李天行以为听错了,问道:“什么?”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顺子神神秘秘不肯明说。
李天行跟着顺子来到村口,看到一个土堆上蹲坐着一头狼,灰色的狼。他简直以为自己看错了,在人生活的村庄里怎么会有狼?旁边一群孩子里面跑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兴奋地说:“天行叔叔,你看看,它像不像‘天狼星’?”
李天行仔细端详这头狼,他的个头虽然没有‘天狼星’大,但好像正是盛年,浑身散发着雄性健壮威武的气势。然而,它看起来很孤独,那双灰黄色的眼睛透出一种弃世的冷漠,还有一丝不羁的野性,可惜,这种野性所剩不多,远不能和当年的‘天狼星’相比。
那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讲了他和这头狼的际遇。原来,自从他们第一次到龙岗村,孩子们听了顺子讲李天行和“天狼星”的故事,大家对狼的印象从恐怖和厌弃,变成了崇拜和渴求,很多孩子都想拥有一头狼。这个幸运的孩子叫小安,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常常进山狩猎,两年前,竟然意外看到一只摔伤了腿,落了单的小狼崽,死活要抱回去养。父亲拗不过就依了他,于是,小安就真正拥有了一头狼,他给它取名“天狼星”。
李天行看着“天狼星”,脑海里有闪现了当年的“天狼星”,左臂被天狼星咬的伤口深及入骨,伤好以后每逢恶劣天气还是时有复发,可是近两年已经几乎不再酸痛,“天狼星”已经被他渐渐淡忘。今天被眼前的这个同名的狼重新勾勒出那个记忆深处的印象,李天行走近“天狼星”,“天狼星”警惕地看着他,霍地站起来冲着他龇牙,小安赶忙过来制止它。李天行站住了,对小安说:“没错,他很像‘天狼星’。可是,狼是属于山林的,它跟狗和不了群。”
小安也有些沮丧:“是,它总是独来独往的,可是放它走,我舍不得,‘天狼星’从小跟着我,它也离不开我。”
李天行懂得这种情感,只是说:“这是上天给你们的缘份。好好待它。”
李天行只在村里盘桓了小半天,就要带着大家离开。临走前,齐老太太要留下秀儿:“天行啊,你们是去战场,带着秀儿不安全,就把她留下来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李天行也有此意,当然答应,同时也要把从寨子里带出来的一些老人和孩子,以及元魁、元英和顺子一并托付给元战夫妇。两位老人满口应承,可是元魁、元英和顺子坚决要跟李天行走。
元战说:“天行,就让他们去吧!孩子们也不小了,上不了战场也能做些其他的事。早点历练历练,早懂事早当家!”
李天行只好答应。队伍离开龙岗村,没有了老人和孩子,大家的行进速度就加快了些,第二天终于到了元龙在城外的军营驻地。
元龙接到了消息,出来一看,不觉惊讶:大约三百来人的队伍,一百多匹战马,至少一多半人都有枪械,竟然还有不少机关枪和六七门迫机炮,阵势还不小呢!见了两个侄子,自然免不了一番伤痛,所幸元彪后继有人,也算是上天垂怜了!
自从上次和李天行初次见面,元龙已经几年没见过他了,没想到几年的功夫,李天行日渐成熟,竟然可以统领几百人突破鬼子的追击,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国军,可见的确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李天行将潘玉真和元彪遇害的经过,以及雷公寨被毁,带着大家如何摆脱追击的事大致讲了,元龙在伤心之余,不禁对李天行更是刮目相看:“天行,没想到几年没见,你是真的长大了!再不是那个简单稚嫩的小伙子,以你的行事作风,可以领着几百人上阵杀敌了!”
李天行却关心另一个问题:“元师长,长春、奉天等地丢失,重要原因是国军收到不抵抗的命令弃城而逃。不知道您这里是否也收到同样的命令?”
元龙脸色难看,闷闷地说:“不错,我们也收到不抵抗的命令,说是要等国际社会的调停,让日本人罢手。”
李天行愤然道:“日本人已经占了辽宁、吉林两省,他们甘心退出去吗?他们现在还在不断增兵!这不是明摆着吗?我不明白,日本人杀我国人,占我土地,东北军为什么不反抗,一味等着别人来插手,这不是我们自己的事吗?我不懂国家大事,我只知道,自助者天助,我们自己不救自己,别人凭什么来帮你!”
元龙瞪着眼看着李天行,也不说话,李天行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元龙竟然仰天长叹:“老二,大哥真是对不住你啊!先是抢了你的曹秉义,这次你把天行给我送来,我发誓,管他什么狗屁命令,我元龙必会血战到底!你在天上看着,看我怎么痛痛快快地杀鬼子!”
李天行闻言腾地站起来,抱拳说:“元师长,天行愿跟随师长,赴汤蹈火,生死不负!”
元龙也站起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声音洪亮:“好!就等你这句话!来,我们坐下说。”待两人坐下了,元龙接着说:“也不瞒你,虽然我们接到了不抵抗的命令,但是,我们黑龙江督军马成义将军已经和大家一致同意要反击日寇,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李天行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总算没有辜负弟兄们,这次是来对了!于是说:“师长,要我们做什么?”
“现在日军正在向黑龙江集结,他们的前锋部队已经到了马将军所在的哈尔滨。大战在即了。现在,我们的形势虽然不占优势,但也不至于太糟。吉林的朱长文将军率领三个旅已经退到了黑龙江境内,和马将军成掎角之势,在人数上占优势。马将军抗日大旗一竖,很多被打散的国军残部也纷纷投奔过来,还有不少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义士,甚至社会上各色人等,都纷纷要加入我们。我们估计,这些人加上正规军大概有二十多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李天行眉毛一挑,兴奋地说:“二十万人,那日本鬼子有多少?”
“估计现在只有一个师团,大概两万人。但是他们还在不断增兵,而且,他们有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武器装备远远优于我们。而我们却没有任何后援,子弹打一发少一发,也没有飞机、大炮、坦克,全靠我们的血肉之躯!”
李天行只见过飞机,其他的根本没有概念是什么样的武器。不过,联想起来雷公寨的那几门迫机炮和一些机关枪,的确比猎枪大刀要很有杀伤力,想必那些东西都是杀人利器!
李天行追问:“师长,我们有什么对策?”
元龙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马将军怎么部署吧!对了,我看你们还有几门迫机炮和不少机枪、战马。你们这个阵容可是不一般啊!”
“那些炮和机关枪都是姐和姐夫给雷公寨装备的。可惜我们拿不了太多的东西,山炮和好些炮弹都还埋在雷公寨的后山上。吕连长是驻守长春城炮营的,都是打炮的好手。一百匹战马是蒙古王爷孟根所赠,元师长用得着,都拿去!”
元龙高兴地说:“太好了,不光是有炮,还有炮手!你小子真是财大气粗!吕良诚的国军和你们的炮,我就都收了。你带的这些人太杂,况且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枪械弹药,不能收编成正规军。马将军有令,凡是国军可以立即收编,其他人要归属到黑龙江救国会安排。你知道救国会的会长是谁?就是你的结拜大哥,洪帮堂主叶枫!”
“不过,”元龙又说:“放你走,我可舍不得!我想让你到我的麾下,你不是有很多战马么?说来惭愧,当初因为骑兵费用太高,我为了多买其它军械,就把骑兵缩减到一个连,听说日本鬼子是有骑兵的,而且冲锋的时候很厉害。我再给你找些人马,给你凑一个营。这样,我和叶枫联系联系,看他那边有多少人马可以给你,争取尽快凑出一个骑兵营,你来带,怎么样?”
李天行多少对军队的建制有点概念,知道一个营就要有大概五百人左右,估计五百人是没问题,可是五百匹战马就未必短时间内凑得齐了。不过,趁现在是个空隙,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叶枫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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