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天行、元龙和曹团长在一起感慨命运无常,本以为元彪通达黑白两道,最是安稳,元龙虽然身为师长,到底是军伍之中,刀尖上的营生,更令元战老两口担忧。哪知道,元彪夫妇竟然先撒手而去,这天命实在是不可测啊!几个男人痛哭失声,整晚都在回忆过去的往事,越说越是伤痛,可是憋在心里的话不说出来更难受,于是三人喝酒如同喝水,希望醉死过去,醉梦中还能与思念的人见上一面,诉诉衷肠!
第二天中午,烂醉如泥的李天行终于睁开眼,看到酒桌狼藉,三个人都在地上躺着,元龙和曹团长还在鼾声如雷。李天行柔柔酸胀的太阳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惊动那两人,轻轻出去带上门,骑上马回军营了。
才一进自己的军营,就看见满营官兵正在训练,一见到他,大家都迅速集合,齐齐整整跑过来列队敬礼,除了一些身形或高或胖或极为瘦小的人,所有人都是一身藏蓝色军服,呢子上衣,领子里面透出白衬衣衣领,一排七颗大铜扣,黑色牛皮腰带,脚上一双黑色长过腿肚的马靴,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柄弧形马刀,头戴宽沿军帽,藏蓝色的,帽徽是刺绣的青天白日徽章。还带着宿醉的李天行,看到大家如此装束,一时间愣住了,别说自己现在还是一身便衣,就是穿着军服,他也还没投入到真正的军人角色里。
大家看到他惊诧的样子,竟都咧嘴乐了!
“刀把子”金三宝大声说:“报告李大哥,我们今天都穿上了新军服,给你看看,咱骑兵营的弟兄们够威风不?”
抖机灵兴奋地说:“四当家的,咱雷公寨的兄弟们也有今天,这要是回去给家里人看,那可是光宗耀祖,祖坟冒青烟!”
庞五立刻怼了一句:“没四当家的,你几辈子都修不来!”
抖机灵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他说:“庞五,你这是嫉妒我们!谁让你长那么大个,好好的衣服都让你撑破了!裁缝铺做你的生意是亏本了,你一人的衣服得用两人的衣料,多费针线呀!”
庞五不服气地说:“那怎么样,我一人还能对付两个鬼子呢!你还是乖乖去挖陷马坑吧,小心别弄脏了那身军服!”
李天行看着大家刚才还有个军人的样子,可是一瞬间就又露出原形了,多少有些无奈,对大家说:“兄弟们,元师长和各位长官要五天后来检验我们骑兵营的训练成效,到时候会正式宣布成立骑兵营。大家好好练,别给我们骑兵营丢脸!”
众人眼光发亮,欢呼雀跃着乱哄哄跑回去继续训练。李天行回到自己的军帐,就看到容大有坐在那儿拿着件军服和针线正在缝着什么,不禁一愣,问道:“容大有,你这是在干什么?”
容大有赶紧站起来,笑着说:“营长回来了!我在缝扣子,那几个裁缝忙着改军服,腾不出空,我就要了针线自己缝。”
李天行笑着说:“你可真是全才啊,针线活也会!这也是你们师爷都必须学的么?”
“那倒不是!我娘走得早,爹过世时候,我十五岁,家里没别人,所以就学会了。”
李天行听了,收起了笑意:“对不住,招惹你想起伤心事了!原来你也是孤身一人,谋生不易啊!”
容大有手里利索地打结,咬断棉线,拎着衣领抖了抖,对李天行说:“营长,穿上试试,如果不合身,就让裁缝改改。”
李天行这才明白:“你是给我缝呢?”
容大有说:“衣服的扣子最容易掉,我就多缝了几针,结实!试试吧!”
李天行很感动,一边接过来穿,一边说:“谢谢你,容大有!以后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
“营长是忙大事的人,这种事哪还用你来!还有衬衣、裤子什么的,全套,都试试。我出去看看裁缝那边怎么样了?”容大有说着要出去。
李天行诧异:“什么裁缝?”
“营长不知道?叶会长还带了几个裁缝来,说是肯定有穿着不合适的,叫裁缝马上改好了。叶会长想得可真周到,几十个兄弟不是穿不上,就是太大了,剩下的有些小毛病的也不少。事儿虽小,可也是麻烦事不是!估计今天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李天行点点头,又感念起叶枫的好来。等容大有回来,李天行已经穿戴齐整,容大有只觉得眼前一亮,那个带着江湖味道的李天行竟然和那身军服极为自然地融为一体,似乎原本就是军人,冷静、坚毅而且自律的军人。容大有赶忙把军刀递过去,李天行看了看军刀,不像大刀会的宽背大刀那样刀身宽且厚,而是明显轻了很多,刀的宽度比剑略宽些,刀身更长,基本是直的,只是快到刀尖的部分就有些弧度。刀是生铁铸造,打造得较为粗糙,刀柄有护手,也有刀鞘,却极为简陋粗糙,刀鞘上有个长长的扣环,可以穿入腰间的皮带,倒也牢靠。
容大有还特意说:“营长,送衣服的人说,这帽子上的徽章实在来不及做金属的,就用丝线绣出来了。要说短短半个多个月,筹办这么多东西,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这位洪帮堂主真不是一般人啊!”
李天行心里想着五天后的事,吩咐说:“五天后,师长和长官们要来看我们的训练成果。这两天要是没有重要的事,别打扰我练兵!还有,马草料的事我说了,师长派人催办,梁参谋负责,你直接跟他商量吧。哦,对了,明天有人来拉电话线,你看着办吧。”李天行交代完,就出去练兵了。
五天转眼即逝,这一日天气晴朗,虽然气温转凉,颇有冬日的气息,但是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元师长带着几十个军官,一大早就过来了,迎着旭日东升,晨风冽冽,李天行带着全营骑兵已经整装列队,个个军装笔挺,刀枪闪亮,马首高昂。
看到师长一行人进了军营,李天行策马迎上去,因这几天刚刚教习大家行军礼,总觉得还有些怪怪的感觉,礼毕道:“元师长,各位长官,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请!”
看着军装笔挺的李天行,元师长想起多年前打猎时对他的期许,不曾想如今真的投到自己麾下,不禁暗自感慨。他策马来到众人面前,大声说:“兄弟们,不久之前你们还是失去家园,背井离乡的人。今天,你们穿上了军装,就是军人。守土卫国,乃军人之天职!你们是骑兵,我们115师唯一的骑兵营。日本鬼子已经不远了,当日本骑兵冲我们举起屠刀的时候,你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众人齐声怒吼。
元师长满意地看着大家,大声说:“好!那就让我们看看你们的本事!”
身后的那些个军官看着眼前的奇怪阵容,虽说军装整齐,队形也还过得去,只是兵器却五花八门,心里都泛着嘀咕:好家伙,刀枪剑戟的!这哪里是骑兵,简直就是戏台子!
有军官小声嘀咕着:“看见没有,关公的大刀都上场了!难道还要给咱们唱一出过五关斩六将么?”
“只听说骑兵是挥着军刀的,我们这儿可十八般兵器都全了!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到底是土匪的底子,搞不好还要打家劫舍,到时候咱可不好收拾这个烂摊子!”
李天行耳朵很灵,听着后面这些风凉话,心里自然不舒服。他策马上前,招呼大家按照事先的演练,分成两队,模拟实战。这些都是按照遏岱的指点,虽然并不精彩,倒也有板有眼。
有人不客气地问:“李营长,你们为什么不统一使用军刀,还要使用那些古老的兵器?是不是太花哨了?”
李天行解释说:“使用什么兵器,关键在人和效果。军刀有它的优势,可并非完美。比如和长枪相比,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长枪以它的长度占尽先机。我们古人征战,用枪的名将很多,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也是根据使用者的武功和习惯来扬长避短,毕竟仓促之间,全部改用军刀会丧失很多人本来拥有的优势。”
又有人说:“既然李营长这么说,能不能让他们演示给我们看看,好处在哪儿?毕竟眼见为实嘛!”
“好!我去安排!”李天行说着策马而去。
有人羡慕地说:“还别说,李营长的这匹马可真是一匹千里马!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骑马不用缰绳的!”
“可不,那马肯定通人性,你说它真的能猜到李营长怎么想的?这可真神了!”
“听说这马性子烈,不管是马还是人,都不能靠近它!有人想偷偷摸摸它,楞给踢得肋骨断了几根!”
“那这马是怎么被驯服的?这要是一般人,马背都上不去!”
“李营长是一般人么?连叶堂主当年都跟他打个平手,那么傲气的人,肯和李营长拜把子!搁在以前,那可是传说中的侠客!”
“我听骑兵营的人说,李营长舍不得带着这匹马上战场,可是那匹马死活要跟着来!唉,这马也有情义啊!”
大家正议论着,李天行策马回来,对大家说:“我安排好了,请各位看看下面的演练。”
只见对阵双方拉开阵势,一方是大刀和军刀,一方是长枪。两方策马相向,很快就短兵相接,果然,长枪的优势显现出来,要不是点到为止,恐怕不少人要被一枪挑落下马,尤其是一个拿着黑缨枪的枪法娴熟,一个人对阵两三个,反而占尽上风!
李天行说:“师长,那个拿着黑缨枪的叫葛钺,外号‘七郎’,家传的枪法,是一连先锋连的连长。那边拿宽背大环刀的,叫金三宝,是二连左卫连的连长。
有人问:“听说你这里红枪会和大刀会的兄弟不少?”
“是。骑兵营的确是以江湖兄弟为主,不管他们从前做什么,如今都是一心杀敌,何况大部份都懂些拳脚,才能在短时间内上战杀敌。”
说着,场上又换了人,是一个手提青龙偃月刀的壮汉,策马飞奔,场中央已经埋好了木头绑的十字架,但见那人双手挥刀,木头架子就像是棵草一样断裂栽倒在地,一连砍了三个木头架子,周围一片呐喊喝彩之声。
李天行忙说:“他是个铁匠,叫萧大力,他的青龙偃月刀是自己打的,重七十七斤。这一刀要是砍在鬼子身上,跟切瓜差不多!”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免惊叹:“哎呀!咱黑龙江还有这样的人物!真像是书里写的一样,关公再世啊!”
“要不是为了打日本鬼子,这样的人只能一辈子打铁!还真应了那句话‘时势造英雄’!有看头!”
“将来打走了小鬼子,咱可要给这些好汉立个传,让说书的到处一说,嘿!比水泊梁山都精彩!”
此时场上又换了人,是个身背弓箭的汉子。场上十几个骑兵手里举着靶子在场上四散飞奔,那人纵马追赶,张弓搭箭,箭无虚发,甚至还可以后仰射箭,返身射箭,俯身射箭,花样百出却极为精准,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忍不住大声叫好!
“他叫独孤峰,是个猎户,有名的神箭手,前锋连的排长。弓箭虽然古老,可在他的手里,箭箭封喉,杀伤力不必军刀差。各位长官,下面按照之前的计划,再给大家演练一下我们后卫连设伏的手段。”
等所有演练结束,李天行把大家集合起来等着元师长训话。元龙的心境已经和刚来时不同,他表情依旧严肃,但是声音却带着热力和高亢:“兄弟们!我向大家正式宣布,黑龙江115师第一骑兵营正式成立!我们115师有了你们这些英雄好汉,是我们115师的骄傲!萧大力,举起你的青龙偃月刀!”
萧大力马上高高擎起那柄青龙偃月刀,元龙继续说:“这柄刀上有我们的民族之魂,任何人意图欺凌我华夏子孙、龙之传人,都必将成为刀下的亡魂!”
大家立即热血沸腾,仰头望着那柄大刀,狂喊:“杀!杀!杀!……”
巡视了军营,元师长走之前,对李天行说:“天行,根据消息,日军正在向黑龙江集结部队,大约一个师团向我齐齐哈尔进发。马将军已经明令周边驻军向我们靠拢,看来你们能安心训练的日子不多了!既然骑兵营正式成立,军规军纪还是要明确的,我让梁参谋过来帮帮你。另外,再让曹团长过来帮你整顿一下军纪,你的这些人野性太大,不好管束。如果临阵擅自行事,不尊军令,是要军法从事的!我不想不教而诛,你可得重视啊!”
李天行赶忙说:“是,我一定按照师长的意思做!”
元龙半开玩笑地说:“你得让你那些兄弟改改称呼,扯着脖子到处喊‘四当家的’,这营房岂不成了你的山寨!人家不明白的,搞不清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大家都乐了,李天行不免尴尬。
自此,除了日常训练,梁参谋让容大有把军规写成通告,日日给大家诵读讲解,曹团长则按照正规军的训练方式,从如何敬礼,如何列队,军令高于一切点滴训导,几天下来,骑兵营还真像是个军营了。虽然雷公寨的人还不习惯改口称呼李营长,虽然大家的军礼姿势各异,但好歹有个军人的模样了。
这一天,曹团长来找李天行:“天行,我收到命令,日军前锋已经攻下了蒲田镇,就要到我们鼻子底下了!我要马上回去准备作战事宜。你这里也算是有点样子了,以后慢慢来!不过,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你这儿帮会派系根深蒂固,虽然各自要听命长官,可是私底下,还是唯老大之命是从!雷公寨和洪帮的兄弟只听你的,红枪会和大刀会也都是听他们的大哥的。只怕将来一旦有了冲突,各自为政,不好管束。我也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大局为重,大家能一心对敌,可是你也长个心眼,别为了江湖义气误了大事!”
当天晚上,叶枫突然到来,稍微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地说:“天行,我得到了消息,日军的骑兵不少,单是此次冲着我们齐齐哈尔来的,恐怕就有相当于我们一个骑兵团的兵力。一路上,这些骑兵主要负责侦查和冲锋。对了,日本骑兵是配手枪的,还有轻机枪。你可要小心啊!”
李天行听了有些吃惊,看来日军的骑兵还真是与时俱进,不免担忧地说:“如果这样,那我们就处于劣势了。别说我们这儿会打枪的也就一半,恐怕也没那么多的枪支弹药分派给我们。我从雷公寨带来的轻机枪全部给师长了,以为骑兵用不到了。长枪和手枪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子弹也不多。好在大哥及时告诉我,至少还有时间想想对策!”
“你也别着急,凡事有利有弊!日军一路过来战无不克,尤其是骑兵,才进入黑龙江作战,恐怕不会接受江户一郎的教训。骄兵再强,也会露出破绽,你只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仍可一战!”
李天行大受启发,点点头。叶枫又说:“我会让洪帮兄弟多方收集他们的信息,你们好好准备,我还要去见元师长,先走了!”说完匆匆上马而去,李天行也不敢耽搁,马上叫容大有召集各级军官商量对策!
当天晚上,李天行去见元师长,说是要去前线看看日军进攻的路数,元龙略一犹豫,还是答应了,让几个贴身卫兵护送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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