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破城,日军依旧拼命抵抗,激烈的巷战打了大半夜,直到太阳再度露出东方地平线,零星的枪声渐渐沉寂。懋林的日军有被活捉的,也有投降的,但阵亡和自杀的还是占大多数,基本上是全军覆没,但我军伤亡却比上一仗少了很多,并且仅仅用了一天就打下了懋林,长春门户大开,对于115师来说,这可是一个意外的大胜利!
在废弃的汇文学堂外的空场上,李天行、老庞和廖文轩碰上了到处找他们的彭建中,几个人正说着话。远处,钱队长正在到处寻找那个能助他开天眼的人,一眼看到了算命先生,旁边那人就是那个大胡子,不禁喜上眉梢快步而去,他越走越近,逐渐看清了李天行身边的彭建中,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觉得脚步慢了下来。
忽然,身边响起一个欢快的叫声,一个人从钱队长身后赶上来:“彭大哥!李大哥,老庞,文轩哥,可找到你们了!才一夜不见,我可想死你们了!彭大哥……”
李天行和彭建中几个闻声望去,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是一挺机关枪,几个人同时大叫:“小心后面,趴下!”
李天行闪电般地甩手一枪,枪声响了,一串机枪连射,随后是三声手枪点射,一个端着机关枪的日本军官倒下了,头上、胸腹三个血洞,墩子也倒下了,同时倒下的还有他旁边的钱队长。
大家都跑过来,彭建中抱起石墩子,手臂立刻被黏糊糊的热血沾染,和后背的鲜红对比,石墩子的脸已经惨白。
彭建中紧紧抱着墩子,含泪说:“墩子,你挺住,你不会死!军医,军医在哪儿!我带你去找医生!”说着要抱起他,可是墩子抓住他的手臂,说:“大哥,我......还有话说!我没听......大哥的话,拿了......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彭建中,勉强笑着说:“老庞说,你有个相好的姑娘,是我......将来的......嫂子,这个是......给你准备的......聘礼,好兆头,金......金玉良缘。以后,我再也......不偷了。”
彭建中颤着手接过去,石墩子眼神涣散,喃喃地说:“大哥,下辈子,我们做......亲兄弟。”合上了眼,身体一沉,再无声息。
彭建中搂紧了石墩子,呜咽着说:“好兄弟,今生来世,我们都是亲兄弟!”
所有人都围着石墩子悲伤不已,而一步之遥的钱队长奄奄一息,却无人问津。钱队长仰面看着蓝天白云,静静体会着热血从身体里不断流失,生命也随着一点点地流逝,似乎他就这样被人世间孤零零地遗弃了。就在他觉得身体渐渐冰冷的时候,视线中出现了那个面孔,眉心一颗黑痣,突然,几个画面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自嘲地笑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卖柴的。天眼!哈哈,没有天眼!不,我看见了,那个......黑色的......天眼!”说着,鲜血从嘴里冒出来,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眼睛仍睁得大大的。
李天行默默地伸出手,合上了他的双眼,站起身,抬手拿掉了假胡子和黏在眉心的黑痣,举目望去,整齐的队伍在街上行进,士兵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然而,这种喜悦始终离他很远。此时此刻,他的身边只有死亡、悲泣和郁结在心头说不清的烦乱。
李天行和彭建中等人埋葬了石墩子,各自回到了所属的部队。大家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李天行在懋林发生的事,他却没有心情说这些,只简单地陈述了一下大致的事件,恰巧传令兵过来说:“李营长,师长让你马上到指挥部。”
李天行立刻跟着传令兵走了,容大有看到大家很沮丧,就对抖机灵说:“我听说这次营长是和特务营的几个人一起去的,反正也闲着,你就去那儿打听打听,回来给大家讲讲。”
抖机灵立刻高兴了,拍拍容大有的肩膀说:“大奶奶,真有你的,消息够灵通啊!我们一起去!兄弟们,欲知后事如何,等我们再回来给大家分解!”
李天行赶到了指挥部,里面又是济济一堂,笑声不断,看到他来了,大家纷纷打招呼,元龙说:“大家正说你呢,都说你是孙猴子,钻到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活活把个妖怪给折腾死了!你可是又立奇功啊!”
“是啊,不是你们策反了伪军,开了城门,咱们现在还在城外浴血奋战呢!”
“李营长真是万金油,贴哪儿都是药到病除。龙师长,你什么时候找到这么个好帮手,真是羡煞旁人啊!”这是友军霍旅长略带着酸味的恭维。
李天行对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不感兴趣,只是礼貌性地笑笑,很少接话。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不善言辞,并不在意,不熟悉的自然就以为他恃宠傲慢、目中无人。
李天行没心思去琢磨这些人的感受,如坐针毡地熬着直到会议结束,李天行特意留下来,等人都走了,元龙问:“天行,有什么话就说。”
李天行略显局促地说:“师长,以后这样的会议我能不能不参加。没别的意思,我不会说话,也觉得坐着难受,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没我也没关系。”
元龙笑着示意他坐下来说:“天行啊,你是个聪明人,难得的人才!可是,再能干,也是孤木难支大厦。你也要懂得结交朋友、同盟,看清楚明里暗里的敌人,不光是对方阵营的敌人,也有身边的敌人。统帅军队也好,走你自己的路也好,都少不了和人打交道。别小看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稍有差池,会让你身败名裂!”
李天行倒没想到这一层,忙说:“是,师长。我会注意。只不过,我相信待人以诚,实在没兴趣去揣摩别人的心思。”
元龙却正色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你未必能理解。但是,也许将来你能慢慢体会出里面的意思。这是我从军从政多年的心得。说实话,上阵打仗、枪林弹雨,我倒不怕。可是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真能让我胆寒齿冷。你比我,在这方面,更可悲。我让你多出席这样的场合,一个是为了给你以后做铺垫,再一个,也是让你学着怎么跟人打交道。最近,你立了不少战功,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了众矢之的,一旦将来肃清外敌,有些人就要针对你无风起浪了。你是我的爱将,也是我弟弟、弟妹托付后事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为你的将来铺路。有我在的一天,没人能动你,但你也必须学会在这样一个肮脏的人堆里活下来。我终究不能保你一世啊!”
听着元龙这一番肺腑之言,李天行不禁动容,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还在潘玉真和元彪的保护下过着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生活,自己头上的那片天给自己挡了几年的风雨,如今,元龙又为自己撑起了那片天。他压抑在内心对潘玉真和元彪的思念,以及对元龙的感激如潮水般拍打着他的心头,让他眼眶有些湿润,只好掩饰性地垂下了头。
李天行眼中的悲伤和感动,元龙看在了眼里,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刚想说话,突然门外有人说:“报告,师长,马将军的电报。”
“进来。”元龙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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