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雾弥漫,李天行得到报信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同时,从山寨上下来的龙岗村村民,依然毫不知情,正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李天行下了马,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龙岗村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完全是一个死地,一个极其恐怖凄惨的死地!元战死了,祁老太太死了,秀儿也死了!全死了!
抱起身上到处是枪眼的秀儿,李天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唯一感受到的却只有冰冷,渗入骨髓的冰冷!他用手轻轻整理着秀儿鬓角的乱发,替她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看着她闭着的眼,苍白的脸,始终不愿承认她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秀儿!我是你大哥,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是你大哥!秀儿!大哥对不住你,来晚了!太晚了!秀儿!……”声音哽咽,泪水奔涌,李天行抱着秀儿泣不成声,心痛如绞!
李天行流着泪抱着秀儿回到她的屋里,将她安放在她自己的床上,感觉到她的手腕上有异物,掀开袖口一看,是已经打空了的袖镖套。李天行顿时明白了,眼泪又淌了下来,原来,秀儿的病好了,然而,她灿烂的生命只回来了片刻,就永远的消失了。
不久,陆续回到村子的村民们都惊呆了,哭喊声很快从各处传出来,惊得附近的鸟雀不停地乱飞,乌鸦声声,哭号震天,传奇的龙岗村就这样走到了传奇的尽头!
李天行让人飞马将噩耗告诉了元龙,元龙当即吐血不止,昏厥过去,醒过来面朝龙岗村方向跪倒在地、恸哭失声,只想立刻赶回去见父母最后一面!然而日军攻势猛烈,一军主帅怎可擅离,他只好飞马传话,让李天行代为尽孝,把父母以及村民好好安葬!
李天行接到元龙委托,黯然神伤,知道元龙连父母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心中该有多痛!无可奈何中安排安葬事宜,可是仓促之间,这么多人,连棺材都难以筹集。大家只好拆了门板家具,临时拼凑一些薄棺。当日,就将死难村民都安葬在村边的地里。期间,倒意外发现了唯一的幸存者,殷文韬,可是除了不停地喊“娘”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人已经疯了!
李天行在元战夫妇和秀儿的坟前磕了头,站起身,一抬眼,就看到一匹狼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他一眼就认出来:天狼星!可是小安已经死了,看来它是要回去了!
天狼星缓缓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灰绿色的眼中映着白幡处处,坟头座座,村落寥寥。然后,它荡开腿爪,径直向山林跑去,不再回头。
当李天行腰缠白麻,跨上黑子,向齐齐哈尔方向奔去,身后传来一声声长长的狼嚎,这声音和多年前旗云山中听到的狼嚎声何其相似!李天行双腿一磕,黑子腾空而起,犹如一条被激怒的黑龙!
李天行一路狂奔,直接到指挥部去见元龙,此时,天已黑了,伪军忙活了一天依旧没有突破城外防区,丢下遍地尸体,仓皇而退。齐齐哈尔城内到处是抬着伤兵、阵亡士兵的救国军。来到指挥部,却没看到元龙,梁参谋见了他,一脸愁容地说:“李团长,师长一天水米不进,指挥作战,一刻不休。刚才,伪军一撤,就晕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师长是个孝子,可恨的鬼子竟然……,这样下去,师长的身体顶不住啊!”
李天行忙问:“师长在哪儿??”
“师长在旁边屋里睡着,军医看过了,说师长急火攻心,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唉!你说说,这是什么时候?怎么静养?师长要是病倒,齐齐哈尔又危在旦夕,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天行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梁参谋,我能去看看师长吗?”
“李团长,跟我来吧!”
推开门,门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李天行轻轻走到床边,看到床上平卧的元龙,虽然睡着,眉头却依然愁云紧缩,脸色黯淡,嘴唇干裂,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李天行不由得心酸心慌,不知道元龙醒来,又该如何面对他。
李天行默默地出了屋,对梁参谋说:“梁参谋,我就在屋外守着,等师长醒过来。”
梁参谋叹口气说:“好吧,有事就叫我吧。军医也在旁边屋里候着。”
李天行就这样在门外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李天行听到屋内有了动静,像是元龙下床走动,忙站起来。不一会儿,门开了,李天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眼前的元龙,正当盛年,竟然一夜之间,满头银发!
元龙也看到了李天行,并没有在意他的神情怪异,而是立刻盯着他腰间的白色孝带,眼睛直勾勾地说:“把它给我!”
李天行赶忙解下孝带双手捧着,双膝跪下,颤声说:“师长,请节哀!天行不孝!去得太晚了!”
元龙紧盯着孝带,伸手拿过来,自己系上,然后,一手扶起李天行,只说了句“跟我来”,便向指挥部走去。
一走进指挥部,所有人看到元龙都先是吃惊,而后不由得心酸,纷纷叫着:“师长!”就说不下去了。元龙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也没心思关注大家的异样,只是问:“昨天的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没有?弹药还能坚持多久?”
梁参谋说:“报告师长,目前为止,我军阵亡七百三十七人,重伤一千三百多人。弹药消耗超出预计,已经过半!还有,接到各处的战报和情报,现在,除了黑龙江西北角和北面边境的几处守军,其它各处都遭到日军攻击,形势不比我们好多少!看来,大家都是自身难保了!”
元龙冷冷地说:“从前都是各顾各的山头,到头来让人家各各击破!”
梁参谋说:“可是如此一来,我们外无援兵,弹尽粮绝,将要面临全军覆没的危局!”
元龙看着墙上的地图,沉默不语。突然,士兵报告说:“龙岗村的乡亲要见师长,他们自带枪支弹药,要打鬼子,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元龙马上随着士兵出来,外面站着百十来个乡亲,全都穿着孝服,每人手里都拿着枪,后面还有骡马,驮着不少弹药箱。领头的是霍五爷,他是老辈子里面最年轻的首领,所以就负责带着村里的后生们搬运粮食和弹药到山寨,如今老一辈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元龙看到大家个个孝服在身,心中一痛,来到众人面前,双膝跪倒,含泪说:“是元龙对不住大家!鬼子要的是我元龙的头,却因为我,害了爹娘,害了叔叔、婶婶,害了乡亲们!元龙给大家磕头赔罪!”说完就磕头,却被霍五爷一把搀住,老泪纵横地说:“孩子!不是你的错!我们再难过,也不糊涂!你带着大伙儿跟鬼子干,还不是要保着咱们的家!鬼子黑心,明着打不过,就来暗的,女人孩子都不放过!今天,我带着大家来,我们都是没家的人了,那就横下一条心,跟他们拼了!”
身后立刻响起愤怒的回应:“我们跟鬼子拼了!”
“我们一命,让他们十条命来还!“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霍五爷把元龙扶起来,元龙泪流满面地说:“好!鬼子杀我一人,我们就让他们十倍偿还!”
看着群情激愤的乡亲们义无反顾地登上城楼,元龙心情复杂,对身边的李天行说:“他们刚刚失去了家人,就到前线杀敌,我不忍心啊!”
李天行满心酸楚:“求仁得仁!师长,……!”正说着,天上轰炸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元龙望着天,咬牙恨恨地说:“要打,老子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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