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突然沉静了,大家都明白,今夜是撤退的最后机会,不管用不用容大有关门打狗的法子,城外的最后一道防线都会被突破,齐齐哈尔终将会是孤城一座。今夜不走,那么就是与城共存亡,九死一生了!
所有人的目光回到元龙身上,将生死的抉择交在他的手里。元龙一个一个扫视过去,看着这些患难与共的部下,无形的压力让他的心口如同压了千斤巨石!良久,他缓缓起身说:“兄弟们,你们跟着我元龙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现在,我不是以师长的身份和你们说下面的话!我元龙做过土匪,后来从军,就是要搏个封妻荫子,让我们元家的祖坟也冒冒青烟。可是,日本人来了,我再不成器,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自“九一八”以来,国军一路败退,把一个又一个的城市、村庄拱手相让!没想到,我元龙如今也尝到了国破家亡的滋味!现在,日军兵临城下,我们孤立无援、弹尽粮绝,齐齐哈尔落入敌手是迟早的事!可是,我不想退,也不能退!因为,几十万国军一退再退,东北三省就这么没了!再这么一路退下去,关内、华北、华南,整个中国就没了!从此刻起,我只是一个士兵,要在这里战至最后一滴血,不是为了逞英雄,也不仅仅是为了国仇家恨,而是为了要让中国之死战不退之兵由我开始,让死战不屈之城从齐齐哈尔开始!大家愿意和我并肩作战的,我们共赴黄泉!要走的,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我绝不勉强!”
元龙话音才落,戴旅长腾地站起来,挺身立正大声说:“季林愿誓死追随师长!人在城在,城陷人亡!”
随后所有人都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吼道:“誓死追随师长!人在城在,城陷人亡!”
元龙含泪颔首,示意大家坐下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奋力一搏。刚才容参谋说得有理,不要执着于阵地得失,有效杀伤敌人才是最重要的。他这个关门打狗的点子不错,我们再讨论一下具体部署。还有,一旦敌人攻进来,就要拼巷战,抓紧安排巷战的防御工事。大家都说说吧!”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李天行带着部下奉命在东门附近集结待命,在临时落脚的院落内,李天行站在小小的天井中,静静看着身边的黑子嚼着干草。今夜月亮又圆又亮,亮得有些晃眼,如此皎洁的月色下,房屋、树木、马、人,一切有形之物都轮廓分明,在地上投下了鲜明的黑影,似乎有两个世界,一个是沉睡的,一个是睡眠中延展出来的梦。
这里原是普通百姓的院落,没有马棚,黑子站在院中,黑亮的鬃毛承载着银色的月华,好像周身发着荧光,当它抬头望着李天行,李天行在它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看到了白玉盘似的月亮。地上的影子动了,人影和马影连在一起,李天行轻轻抚摸着黑子的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黑子的额头,喃喃地说:“好兄弟,对不住,决战在即,我虽不忍带你赴死,但你定不肯弃我而去!那我们就到阴曹地府继续做兄弟!”
这一夜格外的短,黎明的天光给国军官兵投下的却是更大的心理阴影。城外防线中的壕沟内,防炮的坑洞增多了,也加深了。大家都在等待着宿命的炮火。果然,炮弹划破长空,尖啸声如同警钟,官兵们迅速而熟练地成了鼹鼠钻入洞穴,在随之而来的轰响声中忍不住咒骂着:“炸,让你们炸!有本事炸到阎罗殿去,那儿的大鬼小鬼等着你们!”
本庄丸这次发了狠,猛烈的炮轰持续了好久,整个阵地就象是被彻底翻了一遍土,大大小小的弹坑遍布,都可以当作天然的散兵坑了。战壕已经被炸得满目疮痍,好在留在此处的兵力不多,而且都钻入洞穴中,多数人除了一身土,几乎毫发无损。炮声一停,鼹鼠们都蹿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趴在破烂不堪的战壕边架起了家伙式,一个士兵嘟囔着:“鬼子就这三板斧,炮弹炸,骑兵冲,步兵跟在后面拣洋落。真他x的,有种跟爷爷单挑!一帮缩头乌龟王八犊子!”
旁边的士兵咧嘴乐,脸上的土渣子直往下掉,冲那个士兵说:“瞅见没,说曹操曹操到,鬼子骑兵来了!你说鬼子军官也太好干了,就这一根筋的打法,二愣子也能当个将军!”
另一个士兵扭头往后面边看边说:“咱的骑兵也来了,他奶奶的,干死这帮狗娘养的!”大家顺势望去,果然,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都是身穿国军骑兵服的骑兵,挥舞着战刀,潮水般涌来,眨眼间来到近前,战壕里的士兵们纷纷缩头,但见头上马跃壕沟,犹如神兵天降,一个士兵拍拍头上的土,羡慕嫉妒恨地说:“还是人家骑兵威风!连马都踩着咱的脑瓜瓤子过!”
头上的骑兵没过完,就听见那边喊叫声、惨叫声、马嘶声直冲耳膜,等大家探头再看时,双方的骑兵已经成胶着之势,有人边看边嘟囔着:“怎么没看见咱胡营的骑兵?他们才够狠!”
旁边的说:“是啊!他们……,遭了,过来了,过来了,打啊!”一些日本骑兵冲出国军骑兵防线,直奔壕沟阵地而来。大家一通乱枪射去,依旧有部分骑兵冲到阵地上,一个士兵举枪打中了越过战壕的日本兵,不料却又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另一个骑兵一刀斜劈在脖颈处,鲜血激射而出,便无声地倒在坑道里。
整个阵地开始马上和地上的混战,酣战间,阵地指挥官突然大喊:“上峰命令,撤!快撤!”于是大家跃出壕沟往后面狂奔。身后的国军骑兵也渐渐不支,边打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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