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政府出来,李天行先回学校,打算跟谭仲恺商量一下先建立一个临时的指挥部,应付眼前的困难。一下车就直奔谭仲恺的屋子,迎面碰到一个士兵,问:“副团长在里面吗?”
那个士兵答道:“在,还没起呢。”
李天行觉得不对劲,谭仲恺有功夫在身,身体一向强壮,再累也不至于这么久睡不醒,不会也病了?赶紧进来,果然看到谭仲恺还睡着,呼吸粗重,就知道不好,伸手一摸额头,竟然烫手,赶紧把脉。
跟着进来的葛钺和独孤峰也惊了,忙问:“师长,副团长也病了?咋样?严重不?”
“都怪我!还以为他就是累了,让他多睡会儿。师长,病得重不重?”
李天行叹口气说:“还好,他底子壮实,没有凶险,就是一时虚弱,发出来就好了。让医生来看看,慢慢调养就好。”
两人听了松口气,李天行想了想说:“葛钺,你们去咱一一五师的营地,连长以上的军官都叫来,尤其是常心宽、彭建中、廖文轩、老庞,没病的都尽快赶过来,别人不熟悉,先用自己人吧。”
又对独孤峰说:“你去几个营地,让连以上的军官来开会,我要成立临时指挥部,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两人领命而去,李天行独自回到屋里静静思考,如何渡过这次伤病危机,如何整顿这样一支杂乱无章的军队。此时,他再次想起了容大有,如今,身边实在是太需要容大有这样的人!谁能来帮我?义勇军今后怎么生存?
鲁县长果然说到做到,当天就把医生和药品送到了军营,李天行开完会,立刻赶到军营忙着指挥救助的事,甚至不得已也亲自上阵,把脉开方,救治一些病势较轻的官兵,不眠不休忙了两天一夜,总算是渡过最混乱最艰难的时候。
这天傍晚,李天行坐车回指挥部,在车里还在想着怎么把军队建制尽快完善起来,无意间往窗外一看,看到在模糊的暮色中,一个士兵幽魂一样在路上游荡,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忙喊了一声:“停车。”
下车到跟前一看,总觉得这个士兵看着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问道:“你叫什么,是不是病了?为什么不在营地,你要去哪儿?”
那人呆呆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什么营地,什么都没了,都走了,他们都走了!”
李天行看他似乎神志不清,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手还没碰到,那个士兵突然就要倒下,李天行一把抱住他,独孤峰赶紧过来帮着把他放到车上。
回到指挥部,李天行把了把脉,就是过度虚弱,风寒高热,自己开了方子,让人拿了药,熬了喂他吃。
第二天再来看他,那个士兵一见自己就哭了:“师长,太惨了!这条路太惨了!他们都死了,就剩下我!我想他们啊!”边说边哭得伤心欲绝。
等他缓下来,李天行温和地问:“你叫什么?是那个部队的?“
那人抽泣着:“师长不记得我了?我是锅子,在海澜,你救了我们班长。”
李天行猛然记起:“锅子!我想起来了,你们班长姓尚,尚金山,你还有个兄弟,叫,扈大有,外号,没把门儿的。你叫郭……”
“郭万里。”
李天行明白了,暗自叹息,那两个人很可能不在了。
果然,锅子痛心地说:“班长和没把门儿的都死在半路上了,我们班也就剩下我一个。他们......他们好歹还在黄泉路上做个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是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起冻死,三个人,还跟以前一样!”
李天行想起了庞五、抖机灵,心中的痛再次袭来,看着锅子凄凄惨惨的样子,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锅子,是你的兄弟把运气都给了你,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们。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锅子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师长,你救了我,还......还要收留我!”
李天行低沉地说:“我身边的兄弟也走了,剩下我们,互相做个伴吧!”
锅子抹着眼泪,哽咽着:“师长,除非我死,一辈子都跟着师长!”
继续忙碌了几天之后,军营中的伤病大爆发暂时有了缓解,可是医药医生都不足,鲁县长答应帮忙解决。
疲惫的李天行回到指挥部,想着乱麻一样的军务就头疼,几万人,没有名册,建制混乱,伤病蔓延,归属和军需都没有出处,比当初建立骑兵营还困难十倍、百倍。怎么办?容大有不在,元英他们也不在,身边出主意、识字计数的人都没有!怎么办?
焦头烂额的李天行,独自愁眉不展,脑子里乱七八糟理地不出头绪,突然,他想起了学生兵,他们可都是人才呀!
李天行立刻精神一振,驱车来到学生兵驻地,一进来,就觉得这里气氛和别处不一样,营房虽然破旧,可是里面整整齐齐,更没有粗俗的谩骂打闹、无事生非。有的人轻轻哼着歌洗衣服,有的人在背诵诗歌,有些人争论学术问题,还有人拿着树枝在地上练字。
李天行看着既欣慰也惭愧,这些日子没有时间关心他们,文先生说他们是国家的未来,应该让他们接着求学,而不是在这里圈羊一样地虚耗时光。
大家看到他来,都兴奋地围上来,又是“教官”,又是“师长”地叫着。李天行立刻感到有一股奋发向上的能量传递过来。
他随便坐在空场上的一个木箱子上,对聚拢过来的学生兵说:“对不起大家了,这几天没有来看大家。你们中也有不少人病了,现在怎么样,还需要我做什么?”
“教官放心吧,有医生,有药,有吃有喝,他们一定会好起来。”
“不光是我们这里,听说其他营地病倒的也很多,您那么忙,不用想着我们。”
“是啊,我们有病的养病,没病的就无病呻吟,好着呢!”
“你说谁无病呻吟呢!你是不是天天练鬼画符,真把自己当神人了?”
“你们别瞎贫了,师长好不容易来一趟,听师长说说。”
大家都静下来,李天行笑着说:“我应该常来,听你们说话,我就觉得神清气爽,还能学不少东西。今天我来主要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讨论你们的将来,再一个是向你们求助。文先生不在了,可是先生对你们寄予厚望。虽然你们是义勇军的一员,但我觉得,你们应该做你们擅长的事,才能发挥更大作用。虽然苏联留学的机会和你们错过了,但是你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继续学习。只要你们愿意,我会尽力帮助你们,至少可以给你们无条件放行。你们都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学生兵们眼睛亮了,立刻活跃起来。
“教官,太好了!我想去北平念书,那儿有我的亲戚。”
“我去南边,也许是广州,那可是革命圣地,我想一定会碰到很多我崇拜的导师。”
“我觉得新疆也挺好的,东北回不去的话,要是能在这儿念书,找个学校当老师也挺好。他们对我们太好了!我可以用知识报答他们!”
……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是对未来的信心和憧憬。李天行很欣慰,如果文先生在天有灵,也应该是微笑的。
等大家稍稍静下来,李天行说:“好!你们把大家的想法归纳一下,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的,都写出来给我。我一定尽力帮助你们达成梦想。”
大家都鼓掌欢呼。
李天行接着说:“现在我说说第二个目的,是希望你们能帮我个忙。你们也知道,我们义勇军的成立很仓促,建制混乱,人数不明,治军更谈不上了。我想让你们帮我去统计一下我们全军的人数,人员登记造册,还有目前的建制情况,总之越详细越好。我需要根据这些细节,制定一个建军计划,我要把这只义勇军重新武装起来,建成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只要时机一到,就打回东北去!”
大家眼睛睁得大大的,更加兴奋。
“太好了,教官,不,师长!我不走了,就跟着师长,完成这个最具现实意义的伟大构想!建立虎狼之师,打回老家去!”
“对,我也不走了,跟着师长,做真正的军人!”
“现在是强敌压境,还是保家卫国最伟大!”
学生们叽叽喳喳,又开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纷纷要留下来参军,让李天行哭笑不得。
李天行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静一静,是这样,这两个目的不矛盾。你们帮我弄清楚军队的现状,帮我制定建军计划,不会花你们很长时间,详细的建军计划也不是现在就能做的,只是要个大概意思就行了。最急、最重要的就是军队的现状。你们分工合作到各个军营去,少则几天,多了也用不了半个月吧,越快越好!然后,愿意留下来帮我的,我非常欢迎,愿意走的,就可以准备各自的行程。你们看,这样行吗?”
大家都同意,于是整个学生兵营开始忙碌起来,各有分工,有计划有组织地开始到各个营地里统计信息去了。
李天行看到学生兵们行之有效,一颗心落了地,总算让事情有了个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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