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到第二天日头高照,李天行还没有动静。大家彻底慌了,赶紧进屋来看,屋里的光线很好,独孤峰一进卧室就看到放在椅子上的军服,袖子上一片血迹。他脑子里一个激灵,赶紧抢上几步,摇晃着李天行:“师长,师长,你醒醒!别吓我,那衣服上的血是咋回事?”
借着阳光看去,李天行的脸红得不正常,锅子上前一模额头,立刻叫起来:“哎呀,烫手!师长,这是咋了?”
葛钺赶忙拿手一试,也慌了:“快去,找大夫!快去啊!”
锅子跌跌撞撞跑出去,幸好黄主席把自己的专属汽车指派过来给李天行用,那司机急忙开车走了,很快就接来了大夫,大夫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立刻说:“赶快,送医院抢救!”
葛钺一把拽住医生的胳膊问:“啥意思,我们师长咋啦?”
医生很着急的样子:“你们怎么发现得这么晚,没时间跟你们解释,赶快送医院吧!不能再耽搁了!”
大家更慌了,独孤峰赶紧背着李天行上了车,一到医院就被推进了急救室,葛钺几个被拦在了屋外,看着医生们呼啦啦都进去了,急得满身大汗,在急救室外面来回打转。
好容易看到有护士开门出来,大家立刻团团围上,葛钺问:“我们师长咋样了,你给个痛快话!”
护士说:“你们也真是的!你们师长胃出血,酒精中毒,还有疟疾,很严重,正在抢救。”
“那到底有没有事?”独孤峰追问。
“不知道,你们等等吧,我还有事,请让开!”护士虎着脸匆匆走了。
几个人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楼道里乱走,葛钺忍不住骂锅子:“锅子,你怎么当的卫兵!那衣服上有血你看不到吗?”
锅子不由得哭着说:“那天晚上没点灯,我,我没看见。要是看见,就,就好了!都怪我!”
“也别光怪锅子,咱们这么多人不都是粗心!师长就是醉得再厉害,也不至于比咱们差呀!你们有没有觉得,那天师长好像是有点不对劲!”独孤峰苦着脸说。
“你说去赴宴那天?”葛钺问。
“可不是?你不觉得吗?那天咱们在外面叫了好一阵子,他才出来。往常不这样啊!”
“锅子,那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葛钺问。
锅子想了想说:“好像上午都挺正常的,黄主席派人来接师长,师长没去,就在屋里待着想事。后来,下午吧,我给师长送了一袋子文件,是谭副团长送来的。后来就在屋里看文件吧,然后就是大家敲了好一阵子的门,师长才出来去赴宴。”
葛钺和独孤峰对视一眼:问题八成就出在那份文件上。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出来,然后是李天行被推了出来,依旧昏迷着。
几个人忙上前问:“咋样?我们师长没事了吧?”
医生很凝重地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要看你们师长的求生意志了。”
葛钺一把拽住医生的衣服,瞪着牛眼恶狠狠地说:“啥叫尽力了?你们大夫是吃干饭的?师长要是有事,我让你们陪葬!”
锅子哭着说:“师长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独孤峰一个巴掌扇过去:“嚎什么嚎,谁死师长也死不了!大夫,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把师长给治出个好歹,我把你们全都给砍了!
医生倒是很镇静:“你们放心,只要是病人,我们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抢救。可是,人送来的太晚了,疟疾就很严重了,还喝了过量的酒,导致胃出血和酒精中毒。我们一定尽力挽救,可是也要说实话,让你们有个准备。”
锅子一听,捂着嘴大哭。
独孤峰也傻了,葛钺瞪着牛眼吼:“我要最好的大夫,最好的医院!”
医生说:“我们知道他是抗日英雄,所以都是最好的。你们放心,我们会不惜一切努力来挽救他。”
众人一时呆住,葛钺咬牙说:“锅子,你去照顾师长,寸步不离!独孤峰,你找人通知谭副团长,我去找黄主席。”大家慌慌张张如末日来临。
谭仲恺接到报信,有点懵了:“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师长怎么会昏迷不醒?”
报信的士兵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师长带着我们去赴宴,就醉了,回来睡了一天两宿,后来就送医院了。葛营长就让我来送信。我们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谭副团长,快走吧,万一……,唉,就……”来人急得说不出话。
赴宴?谭仲恺的第一反应是中了暗算,他立刻联想起当年赫连堂主被人在饭菜里下毒的事。该怎么办?谭仲恺急得汗都出来了:空有两万人在手里,可是没有武器,能怎么样!何况情况不明,万一不是黄主席下毒,把两万人煽乎起来,出了乱子也不行!情急之下,谭仲凯想到了洪帮。
洪帮的规矩,一般情况下,自家兄弟到了一个地方,都要去拜码头。迪化有没有洪帮他不清楚,又因为自己一直病着,洪帮众兄弟不是养病,就是从鬼门关刚刚回过神,还来不及找当地的洪帮人联络。
谭仲恺叫来几个得力的手下,吩咐:“你们马上去看看塔城和迪化有没有我们洪帮兄弟,暗中查查谁害了师长。万一我和师长出了事,你们先把黄继仁给抓起来,救不了师长,就用他的头祭奠我们!”
交代完了,谭仲恺当天傍晚就赶到了医院,看到昏睡垂危的李天行和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几个人,立刻问:“咋回事?师长到底怎么了?中毒了?”
葛钺红着眼睛闷声说:“都是你!你那份文件怎么早不到,晚不到,偏偏那个时候到!师长看了那个,心里能好受吗?还要去赴宴喝酒!”
独孤峰的眼睛是红肿的,悲愤地说:“哪是赴宴,师长是去赴死!怪不得他喝酒那么拼命,他就是想把自己喝死!”
“可是伤心归伤心,师长为什么要弄死自己,也不是师长的错啊!”锅子一说话就是哭腔。
谭仲恺越听越糊涂,急得大吼:“你们说什么?能不能说点人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看了你送来的东西,别的没明白,就明白一个事,我们出发的时候不到五万人,现在只有两万多,那两万......那两万个兄弟,他们,他们,都死了!……”独孤峰捂着脸失声痛哭。
锅子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班长死了,没把门儿的也死了,一路上,都是死人!那么多人,都死了……”
葛钺的眼泪也大颗大颗落下来:“本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个兄弟,只知道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开始,还有力气把死了的兄弟埋在雪里,后来,谁都不敢停下来,就怕一停,就再也走不出去了!眼看着有的兄弟还有口气,求人帮帮他,可,可只能眼睁睁……”葛钺也说不下去了。
谭仲恺终于明白李天行病倒垂危的缘由,仰天长叹:“这条回家的路,是用我们两万个兄弟的尸体铺成的!两万条命!两万个冤魂!他们死得太冤!太惨……”
屋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愁,几个人,几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哭得愁云惨淡,哭得肝肠寸断!
好久,他们渐渐止住泪水,呆呆地看着生死难料的李天行。
锅子抽泣着说:“可是,这也不是师长的错!为啥他要寻死!要把自己给弄死!”
谭仲恺脸色阴沉、心乱如麻地说:“他是这次西线大军的总指挥,他肯定是怪自己带着兄弟们走了这条路,才死了那么多人!”
葛钺怒冲冲地说:“要是师长有错,那南京所有的官都得死,还有那帮老毛子,没一个好货!凭什么让师长背黑锅!”
谭仲恺冷冷地说:“那些人要是有良心,我们还能这样吗?这世道,有良心的没法升官发财,只能被人当枪使!用完了就扔!”
“那还当兵干什么?替那帮黑心的卖命?等师长好了,我们不干了,咱找个山头自己给自己干,兄弟们肝胆相照,死也痛快!”独孤峰也愤愤然。
谭仲恺缓缓坐在床边看着李天行,伸手握了握他的手,看他毫无知觉,悲从中来,不免心灰意冷,痛心地说:“大哥,你这是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我们这条回家的路是被逼着走过来的,你没得选,我们都没得选!你可一定要好起来,我们还有两万多兄弟,没有你,他们怎么办?今后何去何从,我们都听你的,什么南京政府、什么少帅都滚蛋!我们自己为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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