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坐车回到那个小院,折腾了一路,不免身体发软,躺到床上就昏沉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手上又插上了输液的管子。
猛然间,他想起了那两张草图,赶紧坐起来,记得是叠起来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屋里没人,也没看到自己的上衣,赶紧下床找衣服,可手上的输液管子长度有限,伸手就把针头拔掉,接着找衣服。
锅子推门进来一愣,刚想说话,反被李天行急赤白脸地问道:“锅子,我的军服呢?”
“军服,刚拿出去洗了。”
“洗了?那我兜里的那两张草图呢?”李天行更加着急。
“草图?我把衣兜里的东西都放到那屋里的桌上了。”
话音刚落,李天行就冲过去,果然,书房的书桌上放着那两张草图。他赶紧拿起来展开看,锅子这才意识到李天行又把输液管给拔了,干生气着急,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过来劝着:“师长,你又烧得厉害了,赶紧躺着吧。身体养好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是吧?”
李天行的注意力全在那两张草图上,任由着锅子拉着他回到床上,坐着看那两张图。
锅子看李天行痴痴呆呆的样子,叹口气出去,不多时葛钺和独孤峰进来,探头看李天行手里的图,问:“师长,你看什么呢?”
李天行抬头看是他俩,把手里的图递过来说:“你们看看,这是墓和墓碑的草图。你们觉得这个样式怎么样?还有,碑文应该刻什么?你们也想想。”
葛钺和独孤峰接过来,心情骤然沉重起来,心绪也不由得回到了过去。
锅子端着一碗面汤进来,看葛钺和独孤峰也拿着草图痴痴呆呆地看,心里埋怨着:让你们进来是劝人的,这可好,倒戈投降了!
他不满地瞪了两人一眼,走到床边说:“师长,喝点面汤吧,养胃。”
李天行没胃口,心不在焉地说:“先放着吧,饿了再吃。”
锅子再劝:“不热,再放就凉了。趁热喝吧。”
李天行心情抑郁,脾气不免就大,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吃!拿走!”
锅子委屈地把碗放到桌上,故意冲着葛钺说:“葛营长,吃饭了!”
葛钺和独孤峰被锅子的大嗓门惊动,看到锅子的满面怒容,歉意地递过去一个眼神,赶紧说:“师长,我去问问兄弟们的意见。你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再商量。”
李天行有点打蔫:“也好!大家都看看。去吧!”
锅子见两人出去了,刚想开口再劝,李天行躺下对他说:“锅子,你也去吃饭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锅子无奈,只好端着面汤出去,一见葛钺和独孤峰就埋怨:“叫你们进去是劝师长吃饭睡觉的,你们可好,什么忙也帮不上。师长不要那个营养水,也不吃饭,烧得更厉害了,你们说怎么办?我是没辙了!”
葛钺和独孤峰的心情也不太好,竟然没争辩还嘴,只是苦着脸,自己的心结都过不去,何况是李天行心中的那道深深的伤痕!
第二天,院子里静静的,葡萄架下,十几个人皱着眉,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叹气唉声。大家看着锅子从屋里出来,拿着碗,苦着个脸,过来给大家看,一碗白粥,本来就稀稀的,也只动了五分之一不到。
锅子放下碗,看着大家:“咋办啊!没人劝得动,热也一直不退,医院又不住,那营养水死活不要!师长平时挺好脾气的,咋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真就没人能说说了?”
“唉,能说的都不在了,剩下我们这些笨的,说了也白说!”
“真想他们啊,要是大奶奶……”
“你小点声!别听见了!师长耳朵灵着呢!”
“也不是没人能管得住师长,可惜隔着十万八千里,唉!”
“你说谁?还谁能管得了师长?”
“苏珊娜!”有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尽说些没用的!你找去啊!可别提,提了更坏事!”
“嚷嚷什么?小点声!再想想,还有谁?往近处想,别想那八杆子都够不着的!”
“近处就咱这些人,不都没啥用吗?连谭副团长都劝不了,真想不出来了!”
“你说咱师长,最亲的就是元师长兄弟俩,唉,都没了!干姐姐没了,义妹也没了,义弟在苏俄,唉,还有谁?”
“咋没有,还有个结义大哥,蒙古王爷!”
“不是还有洪帮的叶堂主吗?”
“越扯越远!不过,还别说,咱师长的这两位大哥都够这个!要是有一个在,师长肯定得服软!”
独孤峰突然一拍大腿,锅子吓了一跳:“干啥啊,本来就担惊受怕的,你能安静点不?”
独孤峰捅捅旁边蔫头耷脑的葛钺:“葛钺,你记不记得,齐齐哈尔,我们四个人不是被鬼子骑兵追,后来被师长救了,藏在叶堂主的密室里。后来,鬼子贴告示,说元师长殉国,还要师长拿黑子做交换。那次,师长不是也这样,浑浑噩噩的,结果叶堂主一番话,师长就振作起来了!你我都听见了,还有庞五也在!”
葛钺没精打采地说:“那又咋样?叶堂主是厉害,师长也听他的,他在齐齐哈尔,等你把人带过来,啥菜都凉了!”
“你咋不明白,叶堂主的人不在,可话在!你还记得叶堂主咋说得?”
“他说了一大堆,我哪记得住!记住也没用,这又不是一回事!”
“哎,可我记得最重要的一句,师长答应叶堂主,以后只要活着,就决不能再倒下!大概就是这意思。”独孤峰眼睛里闪着光,急切地等着葛钺的反应。
葛钺明白了,有些疑虑地说:“你觉得这管用吗?”
“管他呢,试试呗。师长最服气的就是叶堂主,没准咱把他的名字一念,就跟那如来佛的咒语似的,就真灵验呢!”独孤峰跃跃欲试的样子。
葛钺动心了:“那行,咱试试,万一有用呢!”
独孤峰对锅子说:“锅子,晚饭做点好的,我们送去。”
锅子发愁:“医生说不能吃油腻的,不好消化的,也就是喝粥喝汤,还能做啥呀?”
葛钺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臭小子,你还能做啥?不懂不会去问?问问医生,啥能吃,还能大补的!”
到了晚上,葛钺和独孤峰端着一碗飘着羊奶香的白粥,来到李天行的床前,还没说话,李天行却先开了口:“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放心,我答应过叶大哥,不会食言。就算是要给那两万兄弟偿命,也要先给活着的兄弟找到出路。我答应过叶大哥的,答应过元师长的,拼了命也要做到!给我吧。”伸出一只手,接过独孤峰递过来的粥,一勺一勺,很快就喝光了。然后看着他们说:“对不住你们,我让大家担心了。你跟他们说说,我没事了。但是闭门谢客的牌子别撤,除了黄主席,我不想见任何人。”
两人看李天行想明白了,既高兴也心酸,无论如何,终于还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李天行拿出三张纸给他们,又说:“这是碑文的内容,还有修改了的草图。你们交给黄主席,请他尽快开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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