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师范大学毕业前的一年,是个大年初一,很多同学没回家,就在一起过年。大家热热闹闹吃着火锅,互相取笑打闹,终于静下来一刻,有人谈起了将来。
“听说大刘和东辉要去法国留学,真是羡慕啊!还是有个有钱的爹妈舒服,想去哪去哪儿!”
“皇上有钱,你当皇上去啊!”
“皇上再有钱,也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还是要跟上时代的脚步,做个勇敢的弄潮儿吧!”
“又开始酸!看来,将来明轩是要靠笔杆子讨生活,最起码,醋是管够!”
“你们说咱们这些人里,将来谁最出息?”
“什么叫出息?有钱就是出息?”
“钱算什么,咱们这些人,都不会差到哪儿去!将来至少从政、经商、拿笔杆子写文章教书,生活不是问题。但是,会不会出个很不一般的人物就难说了,比如说,大总统、将军、大文豪?你们猜猜谁是这样的人,将来也许就验证了!到那时,去找他的时候可以很拽地说,当年让我一语中的!哈哈哈哈!”
“傻笑什么呢?我看,谁都可能,就你最不可能!”
“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学政治经济的,目标明确,出来可就是走仕途,最容易大有作为!”
“我是要当教书先生的,我喜欢对着那些渴求知识的眼睛讲课的感觉。所以,我就撤出备选吧!”林秀川微笑着说。
“我看,最有可能的就是文敦敏,他可是政治经济系的大才子!将来很可能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敦敏兄,我看好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是我一语中的呦!”
“我是想从政,中国刚刚经历一个历史性的变革,如同建立一个新的国家,百废待兴。我希望能建立一个开明的民主国家。如果我能有机会指点江山,还望各位师兄弟们鼎力相助!”文敦敏豪气地拱拱手说。
……
往事如烟,音容犹在,可是,那个曾经立志从政的才子,不知何故竟然做了先生,而自己却阴差阳错从了政!命运便是如此擅于捉弄,命运亦是如此残酷无情。曾经热血的青年,一个只剩下了冰冷的名字,身体永远留在了异国的荒野,一个空留一副皮囊,在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中煎熬着生命。
林秀川的心抽搐着,他的灵魂出了窍,飘飘荡荡,想要去找找自己的老同学,把他的魂魄带回来:敦敏,魂兮归来!
这一夜,林秀川把多少年来禁锢在灵魂里的泪水都流尽了,一夜未眠,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不后悔的决定:他要拼了自己的命去守护这两万九死一生的弟兄,为了祭奠壮志难酬的老同学,为了唤醒自己心灵深处被封印的那最后一点热血和良知。
琢磨了一夜,林秀川决定和李天行好好谈谈。
第二天早上,当两个人一见面,互相都怔住了,原来,两人都是一副惨兮兮的憔悴模样,林秀川是为了文敦敏而失眠,李天行则是为了害怕想起往事而拼命工作,为制定详细的整军计划又忙了一个通宵。
李天行不由得问道:“林专员,昨天没睡好吗?要不要多睡会儿?今天的安排可以取消。”
“你的眼睛也都是血丝,怎么,忙到很晚吗?是不是我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
“当然不是,我就是想快点把事情理顺。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儿官兵来源太杂,很多都没有受过正规训练,连军法军纪也不清楚。他们随便惯了,万一惊扰了百姓,我们于心何忍,也无法在此立足了。林专员,我们的处境真的是步履维艰啊!”李天行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林秀川抓住机会,试探着说:“李师长,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长期立足下去?”
李天行一怔,疑惑地问:“林专员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走了,不回东北抗日了?”
林秀川恳切地说:“这倒不是。李师长,这些天,我了解了很多你们的经历,心里感慨良多。说真心的,我佩服你们,甚至是崇拜你们,也同情你们。今天,这里只有你我,我下面说的话,仅代表我个人的感受和意见,也是我的肺腑之言,还希望李师长能三思。”
李天行听他如此说,也诚恳地说:“林专员,有什么话请讲!我也很敬重您的为人,期望您能给我和义勇军出谋划策,帮我们渡过难关!”
林秀川停顿了一下,盯着李天行问:“李师长,你知道你们现在面临的最大危机是什么?”
“食物,军需,这是最急需的。”李天行不假思索地说。
林秀川摇了摇头:“不是,这些只是表象。李师长,恕林某直言,我听了你的很多故事,你很了不起,是个侠客,是个义士,是员虎将,是名统帅,唯独,你不是个政客。如果,你只是一个人,不需要作政客,但你领着一支几万人的虎狼之师,想让自己活下来,想让几万人活下来,你必须还是政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天行想起了元龙对他的教导,也是说自己在政治上很幼稚,所以服气地点点头说:“林专员说的是,我懂。请林专员教教我,该怎么当政客,怎么让我的兄弟们活下来。”
“首先,你要把眼界放宽,看清周围的大势,耳朵要听,收集尽可能多的情报,这些都为你的判断和决定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能眼里只有自己的需要,你要知道政府需要什么,你身边的各种势力需要什么,才能权衡取舍,在夹缝中生存!”
李天行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开了个洞,开始接触了一个新的世界,情不自禁地追问道:“先生的话,让我很受教益,还请先生讲得再具体些。”
林秀川愕然:“你叫我什么?”
李天行立刻意识到,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是忘情了。曾经有位文先生,我敬为恩师,跟他学了很多,一直称呼他为‘先生’,只可惜……”眼圈发红,说不下去了,只好看向别处,努力抑制涌起的伤感。
林秀川的眼圈也红了,但没有挑明他和文敦敏的关系,而是努力平复情绪,缓缓地说:“李师长,若不嫌弃,也叫我‘先生’吧,林某虽受之有愧,就当是承袭文先生的未尽之志吧!”
李天行感动道:“好!先生不弃,就叫我天行,一如文先生一样!”
“好,不过,这是只有你我的时候。当着外人,你是师长,我是专员。这就是政客的无奈啊!”
“好,先生,请接着说。”李天行起身亲自拿来茶壶茶杯给林秀川斟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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