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醒了,微一睁眼,就觉得阳光刺得根本睁不开眼,只好抬手遮住阳光,睁开眼,觉得自己躺在担架上,有人抬着走。这时,旁边一个声音传来:“师长醒了,停一下。”
于是,担架停了,轻轻放下来,软软的,还是在沙漠里。身边的人围过来,正好遮住了阳光,李天行放下手臂,半坐起来,葛钺就蹲在身边,拿着个水壶递过来:“师长,喝点水吧!”
李天行接过来喝了几口,递回去说:“还没走出去吗?”
“向导说,大概还有小半天,晚饭前,就到一个小镇了。因为临时做了些担架,抬着伤兵,走得就慢。”
“我们伤亡多少?”李天行问。
“中弹的,被蛇咬的,一共有二十一个兄弟走了。伤了的,枪伤和中毒的加起来有五十二个。伤亡虽不大,可让人觉得窝囊!土匪的招也忒损了,偷袭不说,竟然放蛇咬我们!连师长你也被咬伤了!简直是阴沟里翻船!x的,回来咱就把这伙土匪给剿了!没受过这窝囊气!”葛钺是真被气疯了,咬牙切齿要报复。
郑治才走了过来:“大哥,治才惭愧,你为了我,中毒这么重,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李天行忙说:“治才,别这么说!是我自己没把毒血挤干净!反正也没事,你的手怎么样?”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等到了前面的小镇,给大哥找大夫看看。你的腿肿得厉害,军医的药用完了,都给我们用了,却没药给你治了!”郑治才很难过。
李天行这才注意自己的腿,小腿快和大腿一样粗了,而且麻木无知,心里也有点紧张,希望不会被废掉。但担心不能露出来,他随口又问:“估计偷袭我们的是土匪。治才,这附近有土匪的老巢吗?”
“有两个比较近。最近的就是阿拉巴贡山的土城土匪,比他们稍远一点的是飞鹰堡的土匪。我估计应该是他们其中一股。”
“他们多少人?”葛钺追问道。
“土城土匪大概两千,飞鹰堡的少一些,也一千多人。怎么,葛营长想对他们下手?”
“一定是他们偷袭我们,等买马回来就灭了他们!不能白死那么多兄弟!”葛钺愤愤地说。
“他们都是骑兵,你们就算买了马,也需要训练。而且他们的老巢都在沙漠里,你们不熟悉沙漠,弄不好会全军覆没。还是等合适的机会吧。”郑治才劝道。
“治才说的对。打土匪的时机还不到,葛钺,你得改改火爆的性子,自己稳得住,兄弟们才有主心骨。”
葛越也明白道理,只好不再提。
于是大家继续上路,果然在天黑前赶到了小镇,小镇没有中医,更没有西医,只好找当地人信服的老人求助。老人用一种草汁倒入热水,给他泡腿,换了好几盆水,终于腿的颜色变成正常,麻木感也消失了很多。老人再给伤口敷上糊糊状的草汁,保证说一天之内,蛇毒尽去。李天行谢了又谢,还特意询问了那蛇的名字,请教了解毒的方法,认真记录,答谢了老人。然后吩咐大家去按照解毒方法找草药,给中毒的士兵治疗。
郑治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感佩地说:“大哥,怪不得你在军中的威信这么高!你待兵如子,事事周全,当你的兵真有福气!可惜我们相见恨晚!早遇见你,能追随大哥,我何必背井离乡,窝在这里钻沙子!”。
李天行忙安慰道:“我如今不也在这儿钻沙子!只要有缘,不在早晚!我们都是东北人,一家兄弟,今后自当共同进退!不管新疆离东北有多远,都挡不住我们回家的决心!”
“我也想早点带着大军打回老家,赶走小日本!可是大哥,无论是南京还是新疆都忙着内讧,不把东北三千万父老的亡国泪放在心上!岁月蹉跎,将军易老!只怕我们空有一腔热血,却要白白洒在这片沙地上!”
郑治才的话击中了李天行的痛处,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说:“治才,你我身为军人,家国有难却壮志难酬,心里难受啊!南京铁了心要攘外必先安内,咱们只能厉兵秣马以待时机!至于新疆,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里的内情,听你的意思,新疆局势也不安稳?”
郑治才眉头微蹙,沉声说:“新疆天高皇帝远,南京鞭长莫及,几十年来都是诸侯混战,乱成一团!不瞒大哥,我初到新疆不久就赶上了两次兵变,省主席和总督办走马灯似的更换!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总之有人有枪就能称王,虽然黄继仁是名义上的王,真正的新疆王是手握重兵的陈万成!”
“那他为什么不做主席,要屈居在黄继仁之下呢?”
“哼,无非是有掣肘,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他本是前任总督办的心腹,背主弑君的名声总要顾及,为了压制不平,也为了和杨凤举妥协制衡,就把无兵无权的黄继仁推到前台当傀儡!”
李天行暗想,果然和先生说得一样,试探道:“没想到新疆也是祸起萧墙!治才有何打算?”
郑治才露出一丝苦笑:“不瞒大哥,我在新疆白手起家,苦拼三年,才有了一处安身之地!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关外,重整河山!可惜区区几千人马,别说冲出新疆,就是弹药粮草也要仰人鼻息!唉!龙困浅滩,是我无能啊!”
李天行看着神情黯淡的郑治才,老乡情节和兄弟情义不断往上冒,虽然林先生的话言犹在耳,但先生也说了,他要么是君子,要么是小人,他希望郑治才真的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何况都是沦落异乡的东北人,就像是一群孤儿,同病相怜更容易生出亲近感。李天行给他打气:“治才,我们来了,你看看周围,我们有两万个东北子弟,你有一支东北子弟兵当后盾!我们兄弟携手,厉兵秣马,时机一到,咱们打回老家去!”
郑治才的眼睛湿润了,他凝视着李天行,语带哽咽:“上天待我不薄,把大哥和两万个东北子弟带给我!我们击掌盟誓,兄弟携手,打回老家去!”
一声响亮的击掌,两人惺惺相惜,而后朗声大笑。
为了给大家解毒,大军在这个小镇住了一天,敷了草药的士兵们果然到了第二天就都正常了。李天行带着大军继续开拔,中间再没发生意外,终于顺利到达伊犁。
伊犁官员和百姓也是用最隆重的仪式出城迎接,伊犁城里到处张灯结彩,跟过节一样,大街上人头攒动,人们打着欢迎标语的彩旗,锣鼓喧天,载歌载舞,这样的场面虽然大家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但依然为此落泪感动,都觉的新疆父老,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可是独孤峰的心态不一样,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就怕有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悄悄对准李天行的脑袋。其实,在进城前,他就按照林秀川的锦囊妙计,让警卫连的部分人穿上老百姓的衣服,从进城的一刻起,就围在李天行周围,用身体阻挡任何想靠近的人,同时,还有很多官兵也是以百姓的装扮早早混在欢迎的人群里,或者提前到达沿途有可能的行刺地点盘查和警戒,在不惊动伊犁民众的前提下,几乎明岗、暗哨布置得天罗地网,将李天行的周身都罩上了一层铁布衫!即便如此,独孤峰还是紧张得冒冷汗,眼睛都快瞪出了眼眶,手随时准备拔枪,哪还有一根神经,一个细胞能放松激动的呢!
郑治才也带了不少人协助警戒,连同伊利驻军的保护措施,恨不能比陈万成来还要戒备森严!
李天行在拥堵的欢迎人群中走得很慢,不断微笑着,挥手向大家致谢!他已经感觉到了,虽然民众的热情高涨,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冲到自己身边,没有任何混乱场面再次发生,那些围在身边用身体阻挡人群的“老百姓”都是熟悉的面孔,他知道,又是林秀川,这个远在大本营的阴谋家,手依然可以伸到自己面前,替自己挡住麻烦、挡住危险!他的胸中涌起了暖流,真是太佩服这个阴谋家了!这个很会讲课的阴谋家,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还有周围的这些兄弟们,热情似火的新疆百姓,都是上天的恩赐!李天行的笑容快要融化在这一片欢腾的海洋里,丝毫不知道复仇的阴霾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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