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谭仲恺满面怒容地来找李天行:“师长,你知道那个黄继仁都干了什么!他把咱们的军费都挪走去做买卖,结果让人给骗了,血本无归!”
李天行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消息可靠?”
“不会错!是那个秦主任透露给我的。”
“那个骗子呢?”
“早跑了!我让彭建中去找!就算能找到人,钱也未必能追得回来,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我去找黄继仁,怎么吃的给我怎么吐出来!一省的政府首脑,贪赃枉法、祸国殃民!简直无法无天!”李天行边说边往外走,迎面碰上溜达着进来的南宫术,看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忙问:“师座,这是去哪儿啊,这么急?”
“找姓黄的讨债!”李天行甩下一句狠话,打马而去。
南宫术看看一脸怒色的谭仲凯,打着官腔说:“又为了军饷的事?副师座,你怎么不劝劝?黄主席对师座一向心怀敬意,有什么事都要静下心来谈,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到底人家是新疆政府主席嘛。”
谭仲凯正有一肚子恶气发不出去,听着这无关痛痒的腔调就火大,立刻怼回去说:“南宫参谋长,咱们的士兵没饭吃,师长不去要钱买粮,那些士兵就要扛枪上街去抢了!到时候就不是讨债那么简单的事!”
南宫术本来就看不起江湖出身的谭仲凯,甚至是李天行,见谭仲凯竟然这么不客气,当下冷着脸说:“义勇军是军队,不是山寨,有军法军规,谁敢闹事就枪毙!师座不是刚把两个结义兄弟给毙了吗?就该这样!南京是把你们当正规军栽培的,不要辜负了委员长的期望!”
谭仲凯一腔怒火,但心里谨记着林秀川的嘱咐,不到时候,一定要忍!于是暗自攥紧了拳头说:“南宫参谋长说的是,义勇军绝不会辜负南京的期望,但如果有人妄想毁了义勇军,南京也不该袖手旁观吧?”
南宫术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师座为军饷拖欠的事着急。事缓则圆,黄主席不会侵吞军费,一定是下面人办事不力耽搁了。也好,师座亲自出面一定能解决问题,只要不伤了和气就好。”南宫术得了黄继仁的好处,比起李天行,黄继仁更对脾气,他不想在自己对局势还不明了的时候把黄继仁这边的联系断掉。
谭仲凯无心再跟他耗下去,找个借口躲开了。
李天行风尘仆仆来到省政府,竟然到处都找不到黄继仁,显然他是躲起来了!李天行又气又急,没有办法,不禁想起林秀川,简直想立刻到西安找他去。再想想那个跟甩手大爷似的南宫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最终只能打马回来,想着和唐仲恺他们商量一下,实在不行,就打电报向林秀川讨主意。
李天行带着一行人又风驰电掣地赶回军营,指挥部里谭仲凯和南宫术都在,两人的脸色都很阴沉,屋里的几个参谋官见到他神情显得紧张。
李天行猜到黄继仁的事已经通告大家了,气呼呼地说:“姓黄的还是堂堂政府主席,贪了军饷,现在躲着不敢见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下去!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说说吧,有什么办法找人!要钱!”
南宫术惊讶地问:“黄主席贪了军饷?不应该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怎么会躲着不见师座?义勇军的军费,他没胆子私吞!还是要查清楚再下结论吧?”
李天行看了眼南宫术,更是窝火,没好气地说:“南宫参谋长还不知道吗?南京发给我们的军费,让黄主席挪用经商,血本无归!这件事要马上电告南京,他要负全责,别的我不管,但军费必须让他或者省政府全额退赔!电报以我的名义马上发出!”然后把手里的马鞭子往桌上一扔,接着说:“军饷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但是黄继仁侵吞军饷必须保密,你们不能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必然军心大乱!让三位旅长过来开会,商量一下如何稳定军心,再想办法追回军饷!”
屋子里一片沉寂,无人吱声,几个参谋眼神闪烁、面露凄容,吴参谋突然忍不住落泪,李天行这才感觉出有些异样,大声问:“小吴,你哭什么?”
南宫术却说:“师座,有封电报你得看看!是关于林秀川的。”
李天行赶紧抢几步接过他手中的电报,那上面是:林秀川主任于十九日遇车祸不幸身故,葬礼定于二十六日,特此告知。林木秀。
李天行看着那些字,不敢相信,从头再看一遍,十九日,就是昨天,分别的日子并不长,怎么可能?车祸?是真的意外,还是……,李天行的脑子发懵发木。
南宫术兀自在喋喋不休:“太惨了,太惨了!没想到,林主任刚刚回去,怎么就英年早逝!师座,好歹林主任也是为义勇军做了不少工作的,我们应该去送送……”
李天行怔怔地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指挥室,飞身上马到了林秀川的屋外,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转身出来迎面碰上谭仲凯,谭仲凯沉痛地说:”师长,你节哀!“
李天行喃喃地说:”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找他去!“风魔一般上马疾驰出营,他要去见他,他没死,怎么可能死!
谭仲恺夺了一个警卫的马,跟着就追,后面一大堆卫兵也纵马去追。
指挥部里南宫术看李天行沉着脸出门了,不免愕然,问参谋官:“师座去哪儿啦?林主任的事还没说完哪!”
参谋官支支吾吾推脱说不知道,心里却是明白的。
李天行不辨方向地狂奔,心里一直念叨:先生,我来了,我是您的学生,还等着您上课,先生……
李天行不停地打马,马疯了一样地狂奔,谭仲恺等人怎么也追不上,跑得大家都是大汗淋漓,谭仲恺简直想一枪把蜜枣打死。就在大家都干着急的时候,刚好跑到一个上坡,李天行冲到坡上,从另一侧上坡的人推着个三轮小车,刚冒出个头,眼看着奔马就要撞过来,人吓得动弹不得。
李天行猛拽缰绳,马前蹄扬起高声嘶鸣,他竟然从马上掉了下来,顺着坡滚落下去。到了坡下,李天行摇晃着站起来,接着往前走,谭仲恺等人追过来下马拦住他:“师长!你干什么?你清醒清醒!先生走了,我们都很难过!现在还有军饷的事不能耽搁,你可得振作起来。回去,跟我们回去!”
李天行浑浑噩噩地说:“我去找先生,先生有办法,他肯定有办法!”
“师长!先生死了!他死了!你清醒点好不好!”
“死了?不可能!谁?谁害了他?是谁害了他?”李天行抓住谭仲恺的衣服,狰狞地怒吼。
“不知道!他走得蹊跷!这事我们一定要查清楚!可是我们先要解决军饷的事,否则要出大乱子!”
李天行一把推开他,仰天一声大叫,只觉得胸口绞痛难忍,一口鲜血激射出老远,面朝东面扑通跪倒,只喊了句:”先生!学生对不住你!“又一口血吐出来,两眼发黑,被谭仲凯扶住,缓了缓,终于恸哭失声,跟随的都是贴身警卫,自然知道他和林秀川的关系不一般,想起林秀川在时的光景,都心酸不已,跟着一起伤心落泪。
宣泄了一腔悲情之后,李天行终于上马带着人默默向西缓缓而行,觉得每走一步就离先生越远,远得无法测算距离,那是一个今生今世都无法企及的距离,天人永隔,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上课,从此学生再也听不到先生的教诲!军营遥遥在望,各自收起了眼泪,还有难关要过,可是痛失臂膀的李天行只能独自闯关,大家终于再次领略到祸不单行的残酷!
他们却不知道,有人为这个消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一场好戏开演前,要把那个能猜透导演意图的观众彻底清除,戏才能演得下去!这个人死了,就不会再有人能窥探自己的心思,只要他死了,义勇军就没了大脑,那颗既坚强又脆弱的心脏孤零零地落了单,最终会成为自己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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