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仲凯赶到医院,看到李天行又插着氧气管子毫无知觉。独孤峰哽咽着讲述那天的情形。
祭奠了亡人,李天行上车赶回迪化,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却不及肺部伤口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痛彻心肺。
独孤峰不断回头看着他,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不断催促雷方霆:“快开,油门踩到底!快!”
雷方霆也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往后看,就见李天行微微张着嘴,呼吸不畅,神情痛苦,眼睛半睁半闭,赶紧提醒独孤峰:“快看看总督办,他好像喘不过气。”
独孤峰回头看,急得从副驾驶座蹿到后面,晃晃他:“师长,你醒醒,别睡,我们快到了,你再撑一下!”边说边把车窗摇开了一条缝,让新鲜空气吹进来,同时解开了他的衣领扣子。
李天行痛苦地喘息着,疼痛得近乎麻木,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开始模糊他的意识,在煎熬中,他终于坠入无间地狱。
他发现自己走在旷野里,浑身湿淋淋的,身上不是水,都是血,他举起双手,手上也都是血,看不到肉色的皮肤,全是黏糊流动的血液。然后,觉得头上也往下哗哗地流血,血顺着口鼻流下来,堵塞了呼吸,于是,他张着嘴呼吸,血流进嘴里,全是咸腥的怪味,往咽喉里灌,他猛然睁开了眼,眼前是刺眼的一片强光,周围影像晃动,什么硬硬的东西往嘴里插,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被随意摆弄切割的尸体。很快,白光发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一人在哭泣:”我后悔,就是抗命也不能……副师长,你处罚我吧,要不我饶不了自己……“
等睁开眼,看到了天蓝色的眼睛,以为是幻觉,看到了苏珊娜,闭上眼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明白过来,那不是苏珊娜,可再睁眼,却是葛钺和颜平。
颜平长吁一口气,说:”师父,你这回真把我们吓坏了。心都不跳了,急救了两次才活下来,医生说你是奇迹。“
李天行心里很烦,莫名其妙地厌烦,眼前惨白色的一切让他尤为厌烦,漠然地说:”我要回家。马上。“
葛钺叹气,央求着说:”师长,你就消停点吧!副师长把独孤峰都关了禁闭了。这回你命大,可老这么折腾,你受得了,我们都受不了。你就配合点,只要医生说行,我们立刻就回去,行不行?“
李天行不说话,闭上眼,不再理人,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能静静守着。
晚上,葛钺回去,古丽亚来了,颜平到门外守着,古丽亚放心地掀开面纱。李天行听到动静,睁开眼看到古丽亚那双惊慌忧郁的眼睛,歉意地说:”古丽亚,抱歉,跟着我总要担惊受怕。你出门不方便,我过几天就回去,别来了。“
古丽亚凝视着他说:“有人让我担心也是福气。我都是晚上来,好多人跟着,不会有事。”
李天行兴味索然地说:“古丽亚,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我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我觉得我很失败,军队内讧,心腹爱将被人构陷,我竟然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为什么我拼尽全力,事情竟然越来越糟!”
古丽亚第一次看到李天行的颓废和脆弱,沉默片刻说:“我只知道你在,对我很重要,看到你,我就觉得生活有意义。你想保护的人太多了,可你不是神。想害你的人也太多了。以前,我觉得你很难对付,想尽办法都杀不死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你身在险境,却没有力量保护你。人和事总是不尽如意,哥哥,别想那么多了。珍惜眼前的人和时光吧,也许它现在看着很糟,以后却是美好的回忆。”
古丽亚的话如清澈的溪水,淘荡着李天行蒙了灰尘的心,他静静地看着古丽亚绝世的容颜,像是在欣赏自然的奇迹,禁不住说:“古丽亚,你真美!你的美就像是太阳的光芒,让所有人仰望、赞叹。你是人世间的奇迹!”
古丽亚听过无数赞美,李天行的话是唯一让她心澜波动的,那是一种纯粹的欣赏,不带任何企图,她颇有感触地说:“太阳能放射光芒,是因为有广阔的天空。我曾经失去了天空,但是,你为我撑起了一片更广阔的天空!也许,这是我们注定的命运。我感谢真主对我的馈赠!”
李天行听出这话似乎超出了兄妹的范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含糊地说:“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妹妹!我知足了!”
古丽亚捕捉到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表面上只是淡淡地笑笑:“我也知足。”
古丽亚离开后,李天行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到底是谁在策划这一切!郑治才,是不是他?构陷常心宽,紧接着就是军队哗变,这两件事怎么这么凑巧?构陷常心宽,是要剪除我的羽翼,降低我在军队的威信和控制力,诋毁义勇军的声誉,动摇我主政新疆的根本,好狠的一步棋!而军队哗变同样可怕,唐绍坤本来就不称职,被撤职是迟早的,可是暴露出的军官贪腐、官兵矛盾、思乡反战问题很是严重,一些官兵怨气重,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如果被人利用,哗变还是轻的!新疆各方势力只是暂时臣服,一旦知道义勇军内部混乱、士气低迷,只怕战端再开,我如何保得住这个位子?为了这个位子,还要死多少个兄弟!没有这个位子,兄弟们怎么生存?李天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更觉得浑身伤痛不适,高热不退,几天后才逐渐好转。
这天,李天行从混沌的状态一清醒过来,脑子里再度想起了仇异度这个名字,他立刻吩咐锅子:“把给郑主席治病的主治大夫叫来。”
“郑主席的病怎么样了,为什么还没清醒过来?”李天行问医生。
“是这样,郑主席的脑子里有个血块,压迫了周围的神经,我们正在用药物一点点清除,让血块被人体吸收,这样对人的伤害最小。目前来看,还是乐观的,但是暂时,郑主席还醒不过来。”
“大概还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也许一两个星期,也许几个月。我每天都会到主席家去看他,情况在好转,一旦清醒过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总督办。”
“好,那就辛苦医生了。”
“这是我们医生的本份。总督办也请多保重。”
李天行看着医生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放低姿态恳求锅子:“锅子,你再帮我好好说说,我能不能回去养着?这里乱哄哄的,回家更安静安全,你能不能帮我再问问?”
锅子只好说:“好吧,我去问问,医生说不行,我也没办法。”
“还有,让廖文轩和彭建中来见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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