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了,李天行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养神,心里却无法平静:土皇上的位子坐不稳,不是一时坐不稳,这个位子就像是自己曾经在天门山走过的那块伸出悬崖的木板,看着高高在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而对面的目标再也不是一个稻草人,迫近的危险隐在云雾中看不清,冷枪暗箭却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原来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在绝境的靶子!一直以来自己习惯于战场上敌我分明的厮杀,而现在被动复杂的乱象让自己有心无力、无所适从。此刻的李天行突然特别想见小格格,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毛球和小格格对古丽亚那么重要,原来,最简单的关系就是人最渴望的关系,那种简单的依赖,纯粹的欢愉,才是生活的真谛!
门开了,古丽亚抱着小格格翩然而入,李天行笑了,他的心立刻放空,轻的可以飘起来。古丽亚心有灵犀一般,把小格格递给他,他双手抱着它举起来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小格格一边激动得摇着尾巴,一边伸着粉红的小舌头努力凑过来,李天行干脆把它放到肩上,它的湿漉漉,有点凉的小舌头不停地舔着他的脸,李天行也不躲闪,忍不住笑着说:“够了,够了,半边脸都洗了!”
“你把那半边伸过去,晚上就可以不洗脸了!”古丽亚摘下面纱,笑着说。
李天行索性躺在沙发上,放松地把小格格放在肚子上,逗着它玩,脸上露出了大男孩一样纯真阳刚的笑容。古丽亚呆呆地看着,这是李天行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放松,如同亲密的家人,可以非常随意。她的心怦怦乱跳,心头涌起一种羞涩而甜蜜的感觉,是她一生中从没有过的感觉。她静静地看着他,体味着那种奇妙的甜蜜感,生活太美了!
第二天上午,李天行借口探病来到郑治才的府邸,然而竟然扑了个空,府里只有郑治才的岳父。李天行立刻想到了那个医生,也或许自己平息哗变之后,郑治才就料到自己会怀疑他,早就逃遁。可是为什么留下老人,他就不怕我用他当人质?
廖文轩匆匆进来说:”师长,郑治才的几个孩子都在学堂。我已经让他们把孩子都带回来了。“
李天行更为不解:”郑治才跑了,为什么留下老人和孩子?“
廖文轩说:”郑治才一定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们。他和他老婆平时都在府里,只有几个孩子每天按时出门上学堂。如果孩子突然不上学了,不就让我们察觉出问题了?虎毒不食子,郑治才够狠,孩子都能舍!他岳父可能是留下来照顾孩子的!让老人孩子给他们顶缸,还真是无耻到家了!“
李天行无语,果然郑治才是个极端卑劣的小人!
”师长,既然郑治才早有警觉,估计仇家兄弟也未必能抓到。怎么办?“
”让人看着老人和孩子,除了不能出门,别为难他们。“
”要不要换个地方关押?郑治才凭空消失,这个府里一定有暗道!“
”就怕他们不回来救人!暗道在哪儿,恐怕你翻遍了郑家也找不到,只能让他们自己告诉你!郑治才应该是料定了我不会对老人孩子下手,怕是根本不会回来救人!“
”那我们怎么办?不知道郑治才还要干什么?他会不会回哈密了?“
”你抓紧时间搜集他的罪证,既然撕破了脸,就只能你死我活!“
”是!“
李天行回到家,田秘书就奉命带来了一些急务,其中一个就是军购合同。李天行看着锁定的几家供货商的合同,综合对比,除了维克托莉娅的西伯利亚贸易公司依旧保持优势,另一家由华商代理的德国公司的价格优势竟然比维克托莉娅的报价低了百分之十到十五不等,不仅价格有优势,质量上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李天行一定要找第二家和第三家供应商,以此来分割西伯利亚贸易公司的武器供应份额,达到不再受制于人的目的,如有必要,还能随时摆脱苏联人在武器供应方面的控制。
李天行对田秘书说:“田秘书,帮我分别约一下这三家供货商的老板,我要尽快定下来,拖了太久了!”
田秘书说:“是。你要先见哪一家?”
“西伯利亚贸易公司。”
两个人正忙碌着,锅子进来说:“南宫参谋长来了,在客厅。”
田秘书一听,脸色立刻冷下来,这个人每次见她都色迷迷的,赖皮赖脸没话找话。
李天行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田秘书在书房继续工作,自己出来到客厅见他。
南宫术坐在沙发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翘着二郎腿,皮鞋也是油光锃亮,一身西服,怎么看也不像是军人。
南宫术见李天行来了,站起来笑得干干的:”师座,这么快就出院了?看样子恢复得很快呀!“
“请坐,总参谋长。多谢你来看我。总参谋长这是从哪儿来?看着真是精神抖擞啊!”
“唉,我这也是外强中干啊,最近身体也不太好,就休息了几天。今天,一是来探望师座,二是南京有了新指示,要向你通报,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什么指示?”
“委员长剿匪效果显著,各地都响应中央指示大力清除共匪势力。南京指示我们要把在新疆活动的共匪和亲共势力彻底消灭。师座,前一阵,我们清剿土匪的成绩受到南京表彰,如果能在清剿共匪方面再立新功,南京一定会对我们更加刮目相看,新疆必会成为地方政绩之典范,师座必然威名远扬啊!”
“共匪?你是说共产党?他们在新疆没有根据地,也没有武装力量,不过是几个文人写写文章,发几句牢骚,还用得着清剿?”
“总督办,此话差矣!共产党看似软弱,可是历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些人虽然暂时还没有自己的军队,可是他们把目标锁在学校、新闻报业、工会团体,对党国政府口诛笔伐,煽动民心,用心险恶,其心可诛!师座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一旦他们蛊惑人心,甚至渗透进入军队,那就酿成大祸!还是要把祸患消除在摇篮里啊!”南宫术很严肃地说。
李天行心里烦心事一大堆,随便敷衍道:“总参谋长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这样,我下发个通知,让警察局关注一下他们的活动,如果确实危害治安,就依法办理。”
南宫术见李天行并不重视,不免失望,就继续劝说:“师座,南京可是对咱们期望颇重,咱可不能前功尽弃!剿共一事绝不可掉以轻心!我建议严查各报社、学校、工会,凡是宣传共党言论者一律抓起来定罪,情节严重者枪毙!不如此不能震慑那些赤色分子!对上面也好交代!”
李天行心中不悦,说话写文章都要定罪杀头,新疆岂不人人自危!但他不好当面拒绝,耐着性子说:“总参谋长的意见我会考虑!等我身体恢复了,一定督促他们认真办。”
南宫术见他一味推脱,心里也憋着火,拉下脸说:“我可是一心为了师座的前程!君心得之不易,失之后悔莫及!师座也要保重身体,那我就告辞了!”
送走南宫术,李天行回去顺口吩咐田秘书:“田秘书,让治安科给警察局下个通知,关注一下共产党的活动,如果有扰乱治安、违法犯纪的,就依法办理。”
田秘书答道:“是。”
第二天,在俄式餐厅内,李天行为维克托莉娅拉开座椅,维克托莉娅优雅入座。看着西服革履、英俊洒脱的李天行,她有些感慨,曾经青涩甚至木讷的李天行,如今在社交场合也是游刃有余了。侍者拿着葡萄酒给维克托莉娅斟了一杯,还要给李天行斟,被维克托莉娅拦住说:“请给将军上一杯葡萄汁吧。”
李天行领情:“多谢你,夫人。夫人总是那么心细如发,体贴入微。”
“将军刚刚出院,不该出来应酬,酒是不能沾的。”维克托莉娅用了“应酬”的字眼,让李天行觉得有些别扭。
葡萄汁端过来了,李天行举杯和维克托莉娅轻轻一碰:“夫人,最近还好吗?很忙吗?”
“还是老样子,不过是些场面套路,将军是知道的。”
“听说南宫参谋长是你那里的常客?”
“是,他可一点都没有军人的死板和拘谨,从第一天开始就是如鱼入水,是我们那里的风云人物!”维克托莉娅故意用“军人的死板和拘谨”暗指李天行,无非是想发泄心中的郁闷。
李天行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我还是少出现的好,破坏了夫人沙龙的气氛,真是过意不去。”
维克托莉娅半嗔半笑:“总督办大人,你现在是见一面都难,我哪有这么大面子敢请你来啊!今天急着见我,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希望是好事!”
李天行有点不自然,但不得不开口:“夫人,我约你来是想谈谈军购订单的事。贵公司的综合情况一如既往地好,但是,有一家公司的报价低于贵公司百分之十到十五,武器质量,公司实力、信誉也很好。出于我们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我还是愿意和贵公司继续合作,但是我们也会向其它公司订购部分武器,所以和贵公司的订单要有所缩减,希望你能理解。”
维克托莉娅丝毫不惊讶,眼神却很忧郁:“将军,恕我直言,就算没有比我们性价比更好的供应商,你也会把订单分给别人吧?”
李天行没料到维克托莉娅不仅一眼看透实质,还那么直言不讳,只好说:“夫人,既然你都明白,我只能说,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维克托莉娅微微叹了口气说:“将军,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
李天行说:“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其中原因不必我言明,想必夫人一定了然于心。我说过,在其位谋其政,我要为新疆的安全、国家的安全考虑。希望你能理解。”
维克托莉娅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更深的忧郁:”将军,自从将军就任总督办以来,在几件中苏边境纠纷上态度强硬,已经令人忧心。如今还要缩减军购订单,这可比民事纠纷的冲击更严重!我理解,将军坚守原则,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和尊严。可是,顾此失彼,将军,新疆和苏联历来关系不一般,苏联在新疆的利益受损,直接受冲击的是新疆政府,不是你们的南京政府。我是为将军担忧啊!希望将军多考虑新疆政府、你个人和我们的关系!“
李天行从没有看到维克托莉娅神色如此郑重,她的话已经和她的身份不相符,他知道她在暗示什么,苏方对自己不满,如果自己一意孤行,恐怕苏方会对自己的执政施压。
他也郑重地说:“谢谢夫人的警告,我会更谨慎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我有我的底线,不能出卖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尊严。之前的几件纠纷,我已经相当克制,如果还要突破底线,我的确难以接受。无论如何,谢谢夫人今天的话,夫人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天行心里都明白,感激的话不多说了。这次缩减订单的事,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或者麻烦?我能做些什么,尽可能挽回对夫人的不利影响?”
维克托莉娅凝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心里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他根本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多么残酷的势力。显然,自己的警告他还是没往心里去。可是,即便冒险跟他挑明了,以他的个性,恐怕适得其反。维克托莉娅心中那股不安的风浪翻腾不已,勉强应付了这顿沉闷的午餐,两人分开,李天行看着郁郁寡欢的维克托莉娅离开,心中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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