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需要静下心来想想,这是一场另类的博弈,双方都在不断试探对方的实力和底线,不到关键时刻,谁都不想背水一战。郑治才的手里到底有什么底牌?最坏的情况就是他控制了塔塔尔,不惜引狼入室,玉石俱焚!到那一步,义勇军唯有死战!不能到那一步!我带着大家穿越雪原到新疆,是要找生路,不是来给郑治才这个小人当满足私欲的陪葬品!塔塔尔是关键!南京也很重要!我应该再去一趟塔塔尔,现在也不是和南京翻脸的时候,在剿共上装装样子争取南京的支持,杨凤举那边也要亲自争取他的支持!但愿时间还来得及......李天行在屋子里不断地踱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有些累了,刚坐下来,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了,田秘书走进来:“总督办,抱歉打扰你,有两个事。一个是南京的电报,还有一个,是武器合同,对方在报价上出尔反尔。”田秘书递过来两个文件夹,有些担心地看着李天行。
李天行打开第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张电文,南京的电文,措辞严厉,申斥自己对共产党的姑息和放纵,如果不立刻弥补错误,则要严肃处置。而关于是否能够派兵牵制马匪一事竟然只字未提。李天行明白,南宫术必定在其中没起好作用,南京已经对自己大为不满,绝不会痛快答应派兵配合的要求,正如先生说的,不听话的狗没有骨头吃。若不是郑治才背后捅刀,何至于再受制于人!
第二份文件是上次军购谈判的合同初稿,本来已经谈好的,不过就是等着在最终的正式文件上签字就生效了。但对方竟然出尔反尔,要把价格提高百分之十到二十五,也就是说,曾经的价格优势荡然无存。这是个骗局!现在,苏方订单已然缩减,要弥补军购的缺口,要么接受德方高价,要么只能继续寻找买家。看来,是有人暗中收买军火商,故意引诱自己在军购方面得罪苏联,然后再制造障碍让谈判破裂,让大家看自己的笑话!果然又是郑治才的手笔,还真是面面俱到,无所不用其极!
李天行低着头静静沉思,平缓地说:“军购合同的事先不必回复,你让军需处继续约谈备选的那两家公司,要抓紧。给南京回电,剿共之事必当秉承南京指示,但新疆局势不稳,尤其马匪意欲犯境,请求速派国军牵制马匪主力。一旦新疆形势好转,必当全力剿共。”
“是。”
“共产党的案件怎么样了?”
“都结了,口供俱全,监狱长和涉案预警伏法,共产党人也放了。就是内幕还没有证据。所以,市面上还是有不满言论,说我们找替罪羊。”
“随他们说去!但是明面上对共产党的报纸和组织还是要严格控制,凡是宣传共产党的文章和书籍都要禁止,拒不服从的人也可以逮捕,但必须事先有我的批准,不许虐待刑讯。这些是要做给南京看的,里面的分寸你要心里有数。帮我盯着点,别让人再给咱们下套栽赃!”
“我明白。”
“章明远的墓前,还有那十七个人,私下里替我上祝香,他们的死,也是因我所累。”
“是。”
“你替我明发公告,省政府主席郑治才失踪,迪化实行军管戒严,直到找出郑主席为止。还有,自省政府主席重伤昏迷之后,省政府工作长期无人主持,郑主席因涉嫌勾结土匪、毒死黄继仁和陈万成案件,已经不适合主席职位,提议改选主席,维持政府正常运转,让余秘书长负责安排改选会议。那个副主席不是一直病着吗,既然病体不支,让他主动辞职。还有警察局长托合提,越狱事件和章明远事件,他作为局长难辞其咎,再加上畏罪潜逃,发布通告通缉,让陆明接替局长。马甸桥监狱整顿,给我提名一个合适人选先暂代监狱长职务。田秘书,这两天,还要辛苦你到这儿来办公,最近事多,怕是要加班,也跟你的父母打好招呼。”
“是,总督办。我没什么辛苦的,辛苦的是你,整个迪化政府事情那么多,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恕我多句嘴,早就该换个主席,你带着病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们还背后捅刀子!真是卑鄙小人!”田秘书愤愤不平地说。
李天行不无感慨地说:“我现在才意识到,不是什么人都适合从政,虽然我努力想做好,可却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难辞其咎!田秘书,你说心里话,我不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吧?”
“人心难测,官场里更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总督办,你别灰心,事情也没那么糟。共产党的事件虽然有些影响,但我们可以慢慢弥补。迪化还是你说了算,那个郑治才想捣鬼,你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陈仕中也是你的手下败将,放眼整个新疆谁敢动你?”田秘书所知有限,自然不知道李天行面临的困境。
李天行觉得现在不是告诉她的时候,只能含糊地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以后再说吧。麻烦你把鲍璞叫进来。”
“好!”田秘书忧虑地看了眼李天行,转身出去了。
很快鲍璞进来,李天行说:“传我的命令,再调城外的一个营进城,实行军管。盘查各交通要道,挨户搜查。你们在明处找,廖营长在暗处找,凡是和郑治才有关系的,都监视跟踪。还有城郊和巴甫洛夫斯基的驻地都要监视。”
鲍璞说:“是。师长,你觉得郑治才还会在迪化吗?”
李天行靠在沙发上,沉默片刻,似乎自言自语:“迪化,离这个位子最近的地方,他舍不得离开!”
鲍璞从屋里出来,迎面看到对面走来的阿依丽古娜,她没有戴头巾和面纱,仿佛是天上的神女,带着太阳的光芒飘落凡尘!鲍璞呆若木鸡,直到她走到面前,轻声问:“他在里面吗?”
鲍璞脑子发木,愣愣地问:“谁?”
“我哥哥。”
“你是古......古丽亚?”
“我还有个名字,叫阿依丽古娜。”阿依丽古娜的声音平静如水。
鲍璞木木地回答:“在......在里面。”
阿依丽古娜说了声“谢谢”,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里面传出李天行的声音。
阿依丽古娜开门进去,李天行从思索中抬头看去,门口白光耀目,光亮中阿依丽古娜飘然而至。
李天行温和地说:“你来了,阿依丽古娜,很好听的名字。坐吧,妹妹。”
“我不坐,你该回去了,医生快到了,锅子说他又要被骂了。”阿依丽古娜伸出一只手。
李天行笑笑,把手伸过去,阿依丽古娜轻轻一拽,李天行顺势站起来,两人走出房间,李天行道:“不急回去,我带你跟大家打个招呼。”
阿依丽古娜笑着说:“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就差花房里的那些鸟了!”
“好啊!等医生走了,我跟你一起去,我得教会‘饿啦’叫你的名字。”
“这个名字可不好学,叫不好,怪腔怪调的!你不许笑!”
“没准‘饿啦’喊得跟唱歌似的,你信不信?”李天行突然想起火车上那些学生唱的‘阿拉木汗’的旋律,于是按照那句‘阿拉木汗什么样……’的旋律唱着她的名字‘阿依丽古娜什么样……’,逗得阿依丽古娜“咯咯咯”地笑个前仰后合,两个人一个唱一个笑,引得锅子等人纷纷过来看傻了眼,最近这栋洋楼里到处是压抑沉闷的空气,被他们两个疯疯癫癫的唱和笑一下子冲淡了,好似明媚的阳光照进每个人心里,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神奇的咒语“沙漠的太阳”。
医生走后,卧室里的窗帘拉上了,屋子里光线昏暗,李天行在晦暗中睡着,他心里坦然,给郑治才的箭已经发出去了,接下来就是等他从阴暗中自己跳出来,所以,他睡得很安详。
阿依丽古娜抱着小格格坐在旁边守着,看着安睡的李天行,心中依旧回响着刚才那欢快的旋律。她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翘,一边逗弄着小格格,一边在心里唱着那首“阿拉木汗”,她浑身的血液都在跟着这首欢快的旋律飞舞,甚至幻想着,在一个繁星闪烁的晚上,围着篝火,大家一起唱歌跳舞,自己和李天行欢笑着旋转着,何时真的能有那样的一个夜晚,此生是否还能有那样的一个夜晚?阿依丽古娜忘情地看着李天行,在憧憬和期待中,伴随着莫名的恐惧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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