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找到了那家大车店,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门前一个破旧的招牌,字迹都模糊不清,就“大车店”三个字。门前出入的都是衣着肮脏破旧,面容疲惫憔悴的苦力模样的人。李天行并不在意,他身上钱不多,更何况,对于一个了无生机之人,就是睡在大街上也无所谓。
他进去号了个铺位,进了内院就是几件破旧的平房,随便进了一间,里面是一个通炕,一个炕上要睡十来个人,被褥枕头脏乎乎的,他依旧不在意,对于一个活在地狱里的人,没什么香臭好坏之分。
还没到晚饭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拣了个靠墙的铺位合衣而卧。这些日子以来,不曾间断的低热咳喘一直消耗着他的体力,不曾消失的噩梦让他夜夜不能安枕,趁现在安静,他想躺会儿,毕竟明天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渐渐地屋子里已经不少人,也有人跟他随口搭上两句闲话,多一半上了炕准备睡觉,有几个不知还在进出忙碌什么。李天行起身出去找点水喝,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有双眼睛瞟向他的背影。外面已经黑了,借着朦胧的夜色,他在寻找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安静打坐,每天他都要如此,并非只是为了多年的习惯,而是为了活着,要不是自己的这点功夫底子,只怕早就挺不过来了。
在柴房的角落里,李天行静心打坐了很久,觉得气血活络了些,便起身回去,今天无月,星星也很稀疏,屋外屋内差不太多,都是黑漆漆的,料想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早已入眠,便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进去,关门之后摸黑往通炕方向走,突然两束手电光束亮起,锁定在自己身上。李天行反应极快,立刻往旁边飞跃,子弹擦身而过。李天行身形鬼魅般从窗户撞了出去,院子里闪出六七个人边追边打。幸好天黑,李天行的动作敏捷,不过是几个腾挪就跳出了院墙。
不料早有人守在外面,立刻纷纷开枪,他仓促还击,飞身跳上房顶,下面伏击的人只能望洋兴叹。但很快李天行就发现竟然有几个人也在房屋上跳跃穿行,紧追不舍。看来杀手中还有高手,郑治才还真是花了大价钱要买下我这条命!
李天行一路跑到了火车站,火车站没什么人,站台灯光昏暗,月台下的铁轨静静卧着,几节货车厢停在最靠外侧的铁轨上。李天行飞身跳上了火车厢,再跳下去,跟着的人追过去却发现目标消失了,立刻将怀疑的目光聚焦在那几个夜色中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上。四个人包抄过去,领头的指挥着另外三个人两侧包抄,自己去检查车厢。突然几声枪响,领头的赶紧出来,却看到手下中枪,同时发现了李天行,举枪就射。
李天行连打两枪,趁对方躲闪之际,借着夜色往野地里撤,身后子弹追着自己跑,只有一个人追上来,看来功夫不弱。跑到一个稀疏的灌木丛地带,李天行隐身于树丛中伺机解决对方。那人猛然失去追踪目标,意识到对方藏在暗处等待时机,于是小心地在树丛中搜索前进。突然一处树丛微微晃动发出声响,他举枪就射,却从另一侧一个人影箭一般冲出来,急忙想将枪口调整角度,却已然来不及了,手腕被来人一脚踢中,枪掉了,急忙往后疾退,躲过来人掌风,但依旧被动,只好继续躲闪后退,几招过去,险象环生,干脆抽出匕首,迎着对方而上,就算自己被打中,对方身上也要多个血洞!
李天行让开匕首,自然也就给了对方一个喘息之机,他停了手对那个黑布蒙面的人说:“阁下好身手!不知道郑治才要花多大的价钱才请得动你出面?”
“干我们这行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的身手也不赖。没想到你一个带兵打仗的,还有一身好武功!今天,我们只能活一个。对了,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呢?一个叫阿依丽古娜的女人?”
“如果你有命回去,告诉姓郑的,他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她!”
“我不知道我的主顾是谁,不过,那个人要我带话给你,把阿依丽古娜交出来,否则,你们走到哪里,就会把死亡带到哪里!谁敢庇护你们,谁就会有灭门之灾!”
李天行怒火中烧:“那就放马过来吧,看看你还有没有命花你的佣金!”
蒙面人动如脱兔,挥舞着匕首刺过来,李天行对此人的功夫已然有数,胜他没有悬念,但必须速战速决,争取时间摆脱后面的大队追兵。蒙面人也不傻,他果然采取了拖延战术,招式凶狠,但绝不冒险。两人纠缠了一会儿,李天行听到了追兵的动静,不得不兵行险招,装作被分神露出空档,蒙面人见缝插针一刀扎下来,眼看李天行避无可避,偏偏他的身体贴着刀锋逆势而上,一掌拍在他的左肋上,蒙面人本来还想将匕首顺势一划,李天行就会被剖开胸膛,可是,那一掌让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被震碎,几根肋骨更是无可幸免,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浑身痛不可当。李天行这一掌是运足了力打出去的,只怕蒙面人不死也要躺上半年。
李天行走过来俯身说:“告诉雇你的人,只要他守承诺善待我的兄弟,我不会踏足新疆,否则,把我逼急了,就拖他一起下地狱!”
眼见一群人影影绰绰越来越近,李天行迅速隐没在茫茫的夜色中。
奋力奔跑了一阵子,李天行停下来贴着地面听了听,追兵一定是迷失了方向,放弃了。他松了口气,立刻觉得胸闷气短,旧伤阵阵刺痛。短暂的打坐调息之后,他不得不再次认真考虑自己的去向:看来郑治才早就料定自己要回崆峒山,在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如果坚持回去,不仅沿途步步凶险、自投罗网,也必然要给崆峒山带来血光之灾!崆峒山!太师父!没想到,十几年了,好容易从东北返回西北,可是这最后的一步之遥竟然就迈不过去!
李天行缓缓起身,面向西北方伫立,望向崆峒山的方向,心中念着太师父,可是夜色茫茫,他望不穿,相隔千里,他望不到,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走在那条熟悉的山路,回到那个常常入梦的小院,叫一声“太师父”?夜,漆黑的夜,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他双膝跪倒,缓缓以头触地,轻轻唤着:“太师父!天行不孝!不能回来侍奉左右!望太师父善自珍重!天行拜别!”李天行伏地叩首,恸哭失声,而后缓缓起身,辨别着方向,往东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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