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搭上了前往陕西的一列火车,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站下了车,漫无目的地随意走了几天,来到一个不小的城镇,城门楼看着很是古老,但依旧坚实雄伟,上面三个大字“中原镇”。走在古朴而陌生的街道上,他心情抑郁:身上的钱快花完了,该怎么办?不仅如此,从昨天起就开始高热,也许自己的命数到头了?
李天行感觉很是困倦,靠着一个墙角,咳嗽着,渐渐闭上眼睛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齐齐哈尔,一时是元公馆里笑声不断,一时又是满街乱跑的人,四处枪声刺耳!正惊疑间,元师长大喊一声:“愣着干什么?冲上去!”他懵懂地骑着马,跟着很多骑兵呐喊着冲锋,前面都是熟悉的身影,是骑兵营的兄弟们,忽然一个人回过头来,竟然是叶枫,他大喊一声:“大哥!等等我!”猛然惊醒。
李天行定下心来,觉得很不吉利,梦里的都是逝去的人,怎么会梦见大哥?难道出了什么事?我该不该回东北去找他?随即自嘲着:我这副模样,就算不死在半道上,即使他有难,我还有能力去救他吗?李天行,你真的就到了穷途末路了?枉费大哥的看重和扶持!他在最艰难的时候让我站起来走下去,他不在身边,你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了?你答应元师长的,没有做到,答应兄弟们的,没有做到,可是,答应过大哥,只要活着就不能倒下,也做不到吗?李天行,至少,别辜负给你起名的太师父吧!
李天行抬头,环顾着四周,心中升起了一股不甘心和最后一搏的意志,他站起来,边走边想自己要怎么活下去,也许应该暂时在这里住下来,找个活计养活自己,慢慢调养身体。可是,他仍有着一丝顾虑:郑治才不会善罢甘休,他说出的狠话不是用来吓唬人的,不见到我的头颅他绝不收手!我该怎样才能不连累雇佣我或者帮助我的人呢?一旦我的行踪被发现,就怕我难以保全他们!正想不出稳妥的办法,迎面一队士兵排成一列走过,他们穿着国军制服,背着三八式步枪,李天行站住了,回头看着那队士兵,突然有了主意,赶紧快走几步追上那队士兵,对领头的军官说:“请问长官,你们还要不要人,我想当兵!”
士兵们站住了,军官打量了他一下,有些不屑地说:“看你这模样,是混不下去了吧?这年头,不到万不得已,谁还上赶着干这卖命的行当!得了,你去那边吧,有个募兵处,正闲得慌,你去了,保管把你当宝贝一样!”说着用手一指。
李天行道了谢,很容易就找到那个募兵处,打老远就看到一个屋子,门前摆着长木桌,上面打着大横幅,上书“保家卫国,当兵光荣”,几个士兵坐在桌前侃山聊天,路过的人,尤其是青壮年男子都躲得远远的。
李天行突然想起了郑治才的一句咒语“李天行,你就是让人当枪使的命……”,他暗自苦笑了一下:好吧,我就让人当枪使。郑治才,你有本事来抄斩满门吧,收留我的可是那一支支要人性命的枪!
他径直向募兵处走去,到了桌子前,那几个说得正热闹的士兵才注意到他,一个兵上下打量着他问:“干什么的?”
“我来报名当兵!”
“嘿,可算开了张啦!好好好!你叫什么名字,年龄,籍贯,以前当过兵吗?会打枪吗?”一个士兵显得很热情,还是个急性子,张口就是一串。
李天行刚说了一半:“我叫李——”立刻打住了,马上改口:“我姓李,木子李,叫李健,康健的健。”
士兵将他的名字写下来,边写边问:“多大了?”
“二十六。”
“哪儿人啊?”
李天行顿了一下,说:“东北长春人。”
“会打枪吗?”
“不会。”
“识字不?”
“认得一些。”李天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士兵抬头看看说:“看你面黄肌瘦的,不会有痨病吧?”
“我是饿的,到处流浪,有一顿没一顿的,要不能来当兵?”
旁边的士兵说:“算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有一个就不错了。他是东北人,东北早让日本人占了,他一定是流浪多年,看着够惨的,咱还不得帮把手。你去屋里,领一套军服换上,我带你去新兵营。”
李天行进屋换了衣服出来,就听一个人叫着:“老杠头,今儿咋就你一个人儿?豆芽菜呢?”
李天行看到一个老兵,挑着个担子,里面鱼肉菜不少,很是丰富!
老杠头撇撇嘴:“那小子不中用,跟着我出来挑着空担子,等筐满了,人就跑肚拉稀了!我可指望不上他!”
士兵说:“要不叫豆芽菜呢?脚下无根站不牢啊!你老可挑得动不?”
“挑不动,你们谁给我担回去?”
“有酒有肉我们就去!”士兵故意要好处。
“有,有,回头我跟咱旅长说说,你们功劳大,拣好的留给你们成不?”
“别,你老嘴下留情!不是我们不想帮,实在是不敢擅离职守,一会儿我们连长就要来查岗!”
“我来挑吧。”李天行插了句嘴。
老兵本来就没指望这几个兵油子,刚想走,循声望去,那几个士兵也看着天行,一个兵趁机顺水推舟说:“我正想着让这小子去呢?这是我们招募的新兵,正好把你送回去,你让人带他去新兵营,两不误!”
李天行听了这话,径直走过来说:“大叔,把担子给我吧。”
老兵也不客气,就要卸担子,李天行伸手过去,直接把担子从他肩上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肩头,说:“您带路吧。”
一路上李天行默默走着,老兵看看他,问:“你叫个啥?为啥当兵啊?”
“我叫李健。就为混口饭吃。”
“哪人啊?”
“东北人。”
“哦,东北让小日本占了,家里就你一人逃出来了?”
“是。他们都死了!”李天行咳了两声。
“唉,小鬼子,造孽啊!要说也快五年了,小鬼子不仅没给赶走,现在还接着要占华北,要是占了华北,往后还要占华南,整个中国就没喽!”
“不是还有我们吗?”李天行闷声说。
老兵看了他一眼,眼神透着赞许:“看你小子是个实诚的。你以前是干啥的?”
李天行脑子里转了一下,说:“下矿挖煤的。”
“那也是苦力活,不易啊。”
两个人说着闲话到了镇子外面的军营,李天行抬眼望去,营门口两排士兵站得笔挺,拦住他们:“老杠头,他是谁?脸生。”
老杠头把募兵处给的证明信递过去:“新兵,帮我挑担子的。”
“豆芽菜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八成是淹死在茅厕了!我赶着给旅长做菜,今天有贵客,可不能因为他耽搁了!”
“行!快去吧。我们也收到通知,人快到了!”
进了军营一路走,李天行立刻感觉到这支军队绝不一般,并非他们的武器如何精良,而是营房井然有序,官兵无论是衣着、行动、精神状态都带着军人应该有的气质,联想起即便是那几个募兵处的士兵,也不敢擅离职守,会有长官亲临查岗。相比较义勇军,军容军纪不是一个档次的,就是自己的做派也时常露出绿林的味道,想想的确有些汗颜。看来,他们的旅长很会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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