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行跟着老杠头一路走,来到一个四面敞开的棚子,地上砌了一个简易的土灶,旁边一张破旧的木桌,地上有几个木箱,里面是一些餐具和调料。李天行把担子放在地上,撤了扁担,把两个筐放到老杠头指定的位置。
老杠头看他干活利索,不由得说:“小伙子,你力气不小啊。今天旅长有贵客,特意让我弄几个菜,我手头缺人手,你留下来帮我一会儿,等豆芽菜回来了,我再让人带你去新兵营,你看成不?”
“行,您让我干什么?”
“你先把那边的柴给我劈出来,够用就行。那个臭小子给我拖到现在,回来我得敲他的脑勺!”
“好!”李天行过去拿起斧子,不敢太用劲,一个是不想露出本事,再一个也是怕引起咳嗽。但毕竟是体力活,李天行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老杠头开始收拾鱼和肉,眼角瞟着那边的李天行很利索地干着活,却不断低声咳嗽,看他脸色也有病容,关切地问:“小李啊,你怎么老是咳嗽?什么病啊?”
“没事,老毛病,肺上挨过枪,一直好不利索。”
“多久了?什么人打的?日本人?”
“街上碰上打枪,让流弹打中的,大半年了。”
“唉,这年头,没个安生地方!没招谁没惹谁的,就能让子弹惦记上!你还是命大的,能活过来!但愿你得着后福,以后子弹都能绕着你飞!”
“谢您的吉言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他们都叫我老杠头,你就跟着叫吧。我姓施,是这的伙夫长,其实就是个做饭的。我做的,王旅长吃着顺口,给个小班长,也就是赏个面子。我这一辈子,没别的本事,就只能围着灶台转了。”老杠头一边和李天行说着话,手里却一点不乱,鱼下锅了,不知道他放了什么,很快一股浓浓的鱼香飘了出来,连一直没胃口的李天行也控制不住地咽口水。
李天行不由得说:“老杠头,您这可是好手艺,将来不打仗了,开个馆子,生意肯定红火!”
没想到老杠头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只不过背对着他,李天行以为他忙着做菜没听见。
鱼很快就好了,李天行看到那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立马猜着这个老杠头以前八成就是个开馆子的,不知怎么当了兵?
李天行主动帮着他刷锅,那口大铁锅相当沉,里面放上水,刷了锅,李天行用布垫着拿起铁锅就把脏水泼出去,干干净净,放了回来。一个有本事的人想不显山露水,有时候也很难,这个对李天行来说很简单的事情让旁边的老杠头吃了一惊,但他没有问,接着做菜。做到一半,一个瘦高的士兵苦着脸捂着肚子回来了。
老杠头看他像是真的病了,赶紧问:“咋啦?真吃坏了?”
豆芽菜说:“不行了,我是没力气了,刚找了杜军医,说是痢疾,还让我离大家远着点,怕传染你们。“
老杠头赶紧说:“咋又得上痢疾了?你去歇着吧!回头我给你弄点米粥送去。”
豆芽菜风飘杨柳般晃荡着回卫生队的营帐了。李天行见刚才老杠头还骂人偷懒,这会儿又嘘寒问暖的,可见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等忙完了这顿饭,天已擦黑,老杠头坚持让李天行吃了晚饭走:“这时候过了饭点,你去新兵营也没饭了。吃了走,听我的。”
老杠头又给豆芽菜端了碗粥去,回来就说:“我估摸着旅长他们得吃好一阵子,我看豆芽菜挺厉害的,一时好不了,要不这样,我让人去新兵营打声招呼,就说我这缺人,临时借你几天。你在这儿帮我看会儿,等他们吃完了,你帮我收拾收拾,我看一会儿那小子。晚上你跟我睡一屋,成不?”
“行。”李天行答应着。
晚上忙完了事,他来到老杠头的营帐里,很简陋,地上铺着毡布,估计一个班的人就都挤在这儿了。根据李天行的经验,看来这支部队应该不是常驻本地的,可能到此地的时间也不长。老杠头指指靠边上的一个地方说:“这是豆芽菜的,他这两天不能回来,你就睡这儿吧,我就在旁边。你先歇着,我去看看那小子!”
然后对陆续进来的人说:“这是新兵,叫李健,在这儿帮我几天。豆芽菜闹痢疾,你们谁要是也闹肚子赶紧找杜军医看看。”
一个兵说:“咋闹上痢疾了?本来就跟豆芽菜似的,再多拉几泡,就皮包骨头了!别叫豆芽菜,叫火柴棒吧!”
“你小子不地道,人豆芽菜平时一口一个哥地叫着,你就这么咒他!不是你吃人嘴短的时候了?”另一个兵道。
“你眼馋还是嘴馋?那你也叫我声哥,等你得痢疾了,我照顾你成不?”
“别,我还要上赶着得痢疾去?你就乌鸦嘴!小心说多了,都应在你身上!”
李天行听着他们的一通胡说,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熟悉的感觉,但他只想躲得远远的,如同是一个鬼魂,闻到了活人的气息,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你已经死了,别再有一丝一毫还魂的念头!
“喂!新来的,你咋进来的?”一个兵看着他问。
李天行觉得好像是在问犯人,只好答:“从募兵处来的。”
“感情是来吃粮的!你哪儿人啊?”
李天行心中苦笑,这是第三遍了,答道:“东北人。”
“东北?你逃难的,怪不得当兵!要说你们东北真够惨的!”
“惨的也不止东北人。你看看咱们,哪个是甘心情愿的当兵?没小鬼子不也是要打仗,哪一天消停了?”
“你说,咱们旅要扩编成师,是真的么?”
“我看有谱,没看咱最近招募了不少新兵!听说,旅长这回可是下了大本钱,走了上头的门路,要没点谱,能整这么大动静?”
“可不,咱们剿匪可是屡立战功,连共匪的军长都被活捉了,委员长都笑开了花!”
“你见着了,说得跟看见了似的!”
……
那些人开始热烈讨论扩编的前景,不再理会李天行。李天行也巴不得别人把自己当空气,他独自躺下来,觉得头痛发冷,在一片嘈杂声中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