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教导总队的队伍走完了,大家立刻纷纷往城里涌去。
李健搀着一瘸一拐的哈孝武走过巨大宫殿一般的门洞,前面又是一个高大的城门,两个城门之间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空场,这就是所谓的瓮城。如今,空场两边都摆着长桌子,城门两边人头攒动,刚刚进门的这些个散兵游勇们纷纷围在那些长桌前。
李健让哈孝武站在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自己挤进去看,每个长桌前贴着一大张白纸,上面写着某某部队番号,桌子后面的几个官兵忙着登记和发号指令,原来这是各部队在收拢人员。李健走遍整个场地,也没找到哈孝武和自己的部队,只好返身回来。
哈孝武等了好久,一见他就说:“大哥,我问了,这些都是各部队在收拢散兵,你找到新兵站了吗?”
“没有,你的80师也不在这儿。他们说前面还有,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穿过了第二个城门洞,发现又到了和前面一样的瓮城,也是一样乱哄哄的情形。还好,李健很快找到了80师,赶紧带着哈孝武过来报到。
一个上尉军官看哈孝武有伤,就说:“你有伤,现在不能归队,先去救护站,养好了伤再回来。”
哈孝武忙说:“等我养好伤,咋找你们啊?”
“先去收容站,听从安排。”军官回答完就不再搭理他。
哈孝武只好从人群中挤出来,神情有些茫然。
李健安慰说:“小武,先养好伤,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准我们将来还能碰上。”
哈孝武一听竟然高兴起来:“对啊,大哥是新兵站的,没准真能碰上呢!要不,我也别去救护站了,干脆就跟着大哥走,反正还有韩大夫给的草药,过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到时候我听大哥的安排就行了!要是以后能一直跟着大哥就最好了!”
李健笑笑:“我现在还没找着地接收呢?你在这儿歇会儿,我去看看。”
“哎,大哥,别着急!我等着你。”哈孝武想到将来能跟着李健,心里轻松极了,找个角落坐下,看着周围赶集似的场面,心里又不免惦记起自己的战友来,不知道那场阻击战之后,史营长他们在哪儿,但愿还活着。
不多时,李健回来了:“还是没有,我们再往前,他们说里面还有。”
两人走过了第三个城门洞,发现又置身于一个瓮城中,哈孝武终于忍不住大发感慨:“俺的老娘啊!咋光是城门就好几层,南京城得多大啊!一个城门就顶我们一个村子大!我可是开了眼啦!回去说给他们,八成谁都不信!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信!”
李健依旧把哈孝武安顿好,自己再去找,终于在最边上找到了收容站,旁边就是救护站。李健一眼看到了司空啸,司空啸也看到了他。
“李健!你可到了!那天分开后就再也没看见你,我们都到了好几天了,站长天天问。”司空啸见到他很兴奋。
李健也觉得几日不见恍如隔世,忙说:“让你们担心了,抱歉!站长呢?我们伤亡严重吗?”
司空啸答道:“站长在中华门。新兵站已经并入了收容站,负责收容找不到部队的散兵。到现在为止,我们兵站的人收拢了不到一半。这不,各部都在收拢部队。你没事就好!”
兵站的人竟然才收拢一半,李健神色黯然,随即说:“有个80师的兄弟,腿上受了枪伤,能不能留在我们这儿?”
“他有伤?旁边就是救护站。他在哪儿,伤得重吗?要不要我去叫个担架来?”
“不用。他腿上中弹,路上有位老中医给医治了,他想跟着我,反正伤好了也要到咱收容站来。能不能帮我请示一下站长?”
“是这样,那就先在这儿待着吧。回头我跟站长说一声。”司空啸痛快地说。
李健赶紧返回去,搀着哈孝武过来,李健让他坐下来休息,自己就跟着司空啸忙活起来。
李健发现,除了大批的散兵们不断涌入城门,还有来来往往的民夫扛着麻袋、弹药到城门上构筑工事,各部军队也时常列队经过,一派紧张的备战景象。
李健不由得问司空啸:“看这样子,我们要集中兵力在这里再跟鬼子拼一场?”
司空啸说:“上面刚刚下达命令,任命了南京的卫戍司令,指定了各部的防区。听说还特别命令36师督战,封堵南京城唯一的退路通道,凡擅自撤离的一律格杀,连长江上的所有船只都要限期全部离开。这架势,是要背水一战!”
李健又问:“所有从上海撤下来的都留下来吗?委员长也留下来?”
“留下来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听说忠央军精锐36、87、88师、教导总队,还有打得好的18军、74军都留下来了。不过,经过上海三个月苦战,再精锐的部队也已经元气大伤。可是日军士气正盛,坦克装甲、军舰、飞机,那可是海陆空打过来呀!守南京,难啊!”司空啸神情黯淡。
“再难,南京也是咱的国都,一枪不放就放弃,只怕老百姓要骂死咱们!”李健也很压抑。
“你不知道,已经宣布迁都重庆了!政府机关早就开始内迁,军政机构迁到武汉,好多工厂、商家、学校也都在往南迁。北面的长江码头上等着上船逃命的老百姓多了去了,现在是船少人多,乱得不成样子。唉,真是生不逢时!南京到底是国都,万一……,国将不国啊!“
李健忍不住抬眼望着那高耸巍峨的城门楼,很快就要在炮火硝烟中化作瓦砾,掩埋在瓦砾之中的又将是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将有多少人死在南京?没有人会想到那将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
紧张备战的日子度日如年,就在战争的阴云越来越浓重的时候,一个身穿蓝灰色中山装,头戴深灰色礼帽的人出现在收容站的汤站长面前。
“沈老弟,是你!当年广州一别,有五年多了吧!”汤站长意外惊喜。
“是啊,我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汤兄,别来无恙!”来人面露笑容,眼神极亮。
汤站长赶紧对旁边的人说:“你们看着,我到后面,有事叫我。”
然后带着来人走到一个僻静处,说:“可惜现在南京城到处乱哄哄的,想找个饭馆吃顿饭都不容易。沈老弟要是有时间,晚上我们去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
“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汤兄,真是意外之喜!汤兄已经是国军上校,果真是不负当初报国之志,兄弟我自愧不如啊!”
“唉!不过混了个参谋,现在又是后勤,估计也就这样了!老弟怎么到南京了?你在政府供职?”
“不瞒汤兄,我现在是不穿军装的军人,我给戴老板干活。”
“戴老板?军统?哎呀,戴老板可是委员长身边的红人,老弟跟对了人,前途无量啊!”
“其实都一样,你们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打,我们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偷偷摸摸地杀!将来都是一死,只不过,你们可以有墓碑让后人敬仰,而我们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老弟!别那么悲观!凭你的本事,戴老板一定器重你!将来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不是难事!对了,战事说来就来,这里是险地,政府机关都撤了,你们也要撤了吧?”
“汤兄,我是专门来收容站公干的,没想到站长竟然是你!小弟还想请老兄帮个忙。”
“哦,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的,你尽管说!”
“是这样,现在有一批重要的国家文物要往四川转移,为了安全,需要派人护送。因为这批文物很多,我们人手不够,至少还需要两百个人。你也知道,现在能撤的都撤了,想从各防区的军队里抽调人手,比登天还难。想来想去,我就想到收容站,老兄能不能帮我找齐人手,小弟感激不尽!”
“两百人?不是我不想帮,老弟来晚了一步!我刚刚把一批人送出去。现在散兵也少多了,目前我这里只有三、五十人。你什么时候要?我可以把收拢的人都扣下给你,不过要凑齐两百人,需要时间。”
“我不能等太久,两天内必须走。不管多少,我先在这里谢谢老兄了。实在不够,我再想想办法。”
两人约好当天晚上见面,便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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