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显寿造愤怒得紧握双拳的时候,李健却已经趁乱出了办公大楼,绕到了楼的背面,这里是商量好的逃生之路,他往上看,最高层的一个窗户上已经垂下了一个长绳,孙舟刚刚登上窗户,才抓起绳子往下走,突然几声枪响,玻璃破碎的瞬间,孙舟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推了出去,连同着玻璃碎片一同从空中坠落。
李健斜刺里腾空跃起,半空中接住孙舟稳稳落地,刚落地就看到一对日本兵从楼角拐过来,头顶上那个破窗户边也出现了日军的面孔,都在用日语冲他喊什么。李健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那身军服让日军一时疑惑,立刻抱着腹部中弹的孙舟冲围墙飞奔,日本兵马上举枪射击。
李健身形飘忽而迅捷,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眼看院墙就在眼前,他抱着孙舟腾空而起,脚在墙上仅仅蹬了一下,就飞过了墙头,同时身后也是一阵乱枪,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小腿,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随即不顾一切地飞奔。街面上的日军和便衣纷纷开枪,子弹满街乱飞,路上行人尖叫乱跑,大批日军和便衣紧追不舍。
李健抱着孙舟穿过围墙外的街道,就进入了一片普通的民宅区,这是事先商量好的一个接应点,他一路狂奔,眼看再往前就能拐进一个巷子,有车停在那里接应。忽然从旁边一个民宅里闪出七八个年轻人,脸上还有着学生的书卷气,都拿着枪,对他说:“快走,我们掩护。”
李健赶忙说声:“多谢,别恋战。”沿着墙根就跑。身后枪声骤起,知道是那几个年轻人和追兵交上了火。
李健拐入巷子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那几个年轻人一味猛打猛冲,转眼间就只剩下两个人。
然而巷子里又有五六个人迎上来催促:“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李健看他们也是同样的年轻,未及答话,几个人径自走到巷口举枪阻击。
“阿健,快上车!”孟玉楼从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小轿车里伸出头大声催促。
李健跑过去上了车,孟玉楼猛踩油门,李健回头看了看巷口,刚才那几个人正在巷口进行顽强阻击,然而看他们的射击动作似乎很是生疏。李健突然想起了濮明德的话,难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外围人员,那些不得已要付出的“代价”?
但他已经顾不上多想,赶紧管孟玉楼要了急救药物和绷带,帮孙舟包扎了伤口。
孟玉楼焦急地问:“他怎么样?”
李健边止血边说:“伤在腹部,流了很多血,已经昏过去了。”
“齐子恒呢?”
“我没见到,可能凶多吉少。”
“特使呢?”
“咽喉断了,必死无疑。”
沉默片刻,李健问:“负责掩护我的那些人你认识吗,看着好像是生手。”
孟玉楼说:“我也不认识。是队长找的人,怎么了?”
李健心中已经猜出大半,低沉地说:“没什么。”
车开到一个小教堂的后门,这里树木掩映,悄无人迹,车一停,从教堂里跑出三个人,帮着把孙舟抬进教堂内的地下室里,李健发现腿上的血顺着腿流到鞋上,忙脱下上衣包住左脚以免留下血迹,孟玉楼这才发现他也中弹了,赶紧过来扶他。
李健看看车座说:“这辆车上都是血,要赶快处理掉。”
孟玉楼搀着他边走边说:“我知道,会让他们开走藏起来。”
下了陡峭的螺旋形阶梯,来到阴冷的地下室,孟玉楼让李健坐在椅子上,李健催促孟玉楼:“你快去救孙舟,他伤得太重!”
孙舟已经被人放在中间的桌子上,两个人正忙碌着准备手术器具,这里固然简陋,但总算有孟玉楼,她那双手不只会发牌算命、乔装打扮、秘密发报,也曾经在西医院拿过手术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轻微的手术器械和磁盘的碰击声。李健看着他们,心中轻松不起来,虽然任务完成了,可齐子恒和那不知名的十几个人怕是回不来了。
终于,手术结束,孙舟被几个人抬到一张铁床上,李健忙问:“怎么样?”
孟玉楼除下满是鲜血的手套,忧虑地说:“没打中要害,可是失血太多,有危险,能熬过24小时就应该没事了。”
“失血多,那可以输血啊?”李健看看孙舟苍白的脸。
“我不知道他的血型,怪我,没准备验血的东西。”
“我是O型血,是不是谁都能用?”李健脱口而出。
孟玉楼疑惑地问:“你记得自己是O型血?”
李健想起自己是“没有过去的人”,赶紧圆谎:“是医院的医生告诉我的,说记住自己的血型以后用得着。”
孟玉楼没有再追问什么,却断然拒绝:“不行,不同血型输血很危险,何况你也流了很多血。”
李健看看孙舟,担忧地说:“要不让人到医院里弄些验血的东西回来,总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孟玉楼皱着眉说:“现在出去太危险,队长很快就来,等一等吧。”
于是先给李健取出子弹,处理好伤口,临时用木板搭了张床让李健休息,大家静静等着詹俊辉的到来。等待中,李健不知不觉也睡着了,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一睁眼就看到詹俊辉和严旭。他赶紧坐起来,不等他开口问,詹俊辉就走过来说:“阿健,我们得到确实消息,天皇特使死了!程站长已经为你们向上峰请功嘉奖!这可是个相当轰动的大事件!明天报纸头条一定会登出来!”
“是啊,这回干得漂亮!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天皇特使,那些狗汉奸、小日本估计都睡不着觉了!”
李健转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孙舟,忙问:”齐子恒有消息吗?“
詹俊辉脸色一沉,低沉地说:“齐子恒牺牲了,尸体被日本人带走了。好在你们两个能回来,也是万幸!”
“掩护我们的人是不是也都牺牲了?”李健追问。
“是,还有几个狙击手,来不及逃走,也都壮烈殉国。”
“他们不是我们军统的人吧?”李健忍不住问。
詹俊辉含糊地说:“是军统的外围组织。怎么了,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李健脑子里闪现着那些青春稚气的脸,突然升起无名之火,直视詹俊辉说:“外围组织?他们应该都是些学生,开枪都不利落,不知道怎么利用地形和掩体,没有经过训练,没有实战经验。这样的任务对他们来说就是送死!”
詹俊辉感到意外,有些不快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是我让他们去送死!你别忘了,没有他们的死,你就回不来了!”
李健脸色发白,低沉地说:“我知道,我的命是他们的命换来的!作为军人,让学生为我挡枪,这是我的耻辱!”
詹俊辉骤然大怒,高声说:“国难当头,人人皆可赴死!你不要以为立了功就可以教训我!你觉得谁去送死合适?我,严旭还是孟玉楼!训练一个合格的特工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非常时期就要非常手段!你是带兵打仗的,我问你,冲锋的时候是军长师长在前,还是士兵在前?”
“可他们不是士兵!非常时期也不能没有底线!危急关头给孩子一把枪去送死的行径,不是救国之道!”
“李健!你够了!组织的安排必须服从,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记住,不该知道的不要问,否则犯了纪律,谁都救不了你!”
李健不再说话,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在抗日的大旗下,对与错根本就不重要,生与死也是可以被算计操纵的,道德底线让位于不择手段。是不是唯有这样我们才能胜利?胜利的代价不仅仅是死亡。
严旭和孟玉楼看到两人斗鸡一样地针锋相对,都有些懵了,但从他们的那些话中还是猜出了些端倪。
严旭赶紧打圆场:“大家都冷静一下,我们的任务完成了,虽然也牺牲了不少同志,要怪也要怪日本人,怎么自己人吵起来了?都消消气,时间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快转移。”
孟玉楼忙问:“怎么,这里不安全?孙舟伤得很重,最好不要移动。”
詹俊辉依旧虎着脸说:“这次动静太大,日本人肯定要报复。梅机关也不是吃素的,我们必须连夜马上转移到阳澄湖去。”
“阳澄湖?那不是离苏州很近?苏州站已经被破坏,我们去那儿不是也危险?”孟玉楼惊讶不已。
詹俊辉说:“上海更危险,我们必须暂避一时。苏州站的重建也是我们的任务之一。梁栋和华雨一直在暗中进行这个事,已经在阳澄湖附近建立了一个秘密联络点。我们去那儿躲一段日子,顺便帮帮他们。”
詹俊辉看了看孙舟,问道:“我们坐马车去,他受得了吗?”
孟玉楼担忧地说:“虽然没伤到要害,可是他失血过多。我怕路上颠簸导致大出血就麻烦了。”
詹俊辉铁青着脸说:“这里离上海太近,不安全。日本人在上海已经展开了大搜捕,很快就会波及这里。把他留在这儿更危险,必须带他一起走。把这里收拾干净,别留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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