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海东青的行动受阻,会场内的第一组得不到事先计划的援助,虽然毙杀了两个大汉奸,却陷入被内外夹击的绝境,已经死伤大半。
李健疯了一般从外面往里冲,手中的枪指哪儿打哪儿,子弹用完了,捡起地上死人的枪两只手左右开弓。包围圈被这样的一个疯子冲开一个缺口,詹俊辉瘸着腿,带着两个人冒着弹雨跑过来和他会合。然而街面上的形势已经极为不利,自己人所剩无几,被压倒多数的身份不明的便衣穷追猛打,同时大批巡捕已经赶到,迅速封锁了路面和会场。
李健等人不仅冲不出去,还被对方逼迫到会场的角落,幸好旁边有个侧门,几个人开门进去。原来,会场所在是个旧式教堂改建的大厅,这个侧门通向旁边的钟楼,本来那里埋伏了不少76号的人,此时人都出来了,钟楼已经成了空的。李健将门栓插上,四个人沿着螺旋楼梯往上走,听着下面砸门叫骂的声音。
他们爬到了最上面,推开窗户向外看,这里毗邻一片居民区,巷道狭窄,多是旧式木制小楼。李健对几人说:“我跳下去后,你们每数五下,就跳下去一人。”说着纵身跃下四层楼高的窗户。
詹俊辉看那两人面带惊疑,攀上窗户说:“听他的,摔不着!”随即纵身跳了下去。
两人赶紧扒着窗台看,詹俊辉被李健接住,然后两人都仰头看着他们,挥手示意往下跳,一个人赶紧也跳下来,被李健飞身稳稳接住放下,第四人刚要跳,就见从街角处冲出十几人,子弹呼啸而至,詹俊辉和李健仓促应战。
李健接连打倒对方几人,把他们暂时压制得不敢露头,突然一个重物砸在身后的地上,李健回身一看,正是钟楼上的自己人,背上是弹孔,紧接着钟楼上面的窗户开始往下放枪,李健抬手一枪把上面露头的敌人打得脑袋开花,可同时身边的队友也中弹倒地。
眼见对方人越来越多,李健心里着急,偏偏子弹打光了,赶紧捡起地上队友的枪挥手打中钟楼上的人,然后一手夹着詹俊辉飞身上房,子弹在身边乱窜,李健的右侧一片殷红,咬着牙带着詹俊辉跳入民居,或在民宅巷道穿行,或在房顶上飞奔,拼尽全力甩开追兵。
钟楼上的人对着他难以捕捉的身影狂打了一阵之后,也只能目瞪口呆、望洋兴叹,地面的人则很快失去目标,只能分兵乱追。
李健跑了好一阵,听不到后面有明显的追击,放下詹俊辉问:“队长,我们去哪儿?”
詹俊辉看看四周说:“大白天这么跑,肯定跑不掉。我们换身衣服,到前面蔷薇里三号,我们的一个联络点,混到天黑就好办了。”
李健带着詹俊辉跳入一个院子,屋里有人正开着收音机听曲,李健直接进去,一个身姿丰腴的太太正在一边听曲,一边削着水果,看到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闯进来,手中的梨啪地掉了,拿着水果刀的手哆嗦着,还没喊出来,李健已经夺了她的刀,刀锋指在咽喉处,低声说:“按照我说的做,你就没事。”
女人脸色慌张地点头:“别杀我。你要……要什么?”
“两套男人的衣服,一些干净的棉布。”
詹俊辉和李健脱下身上的衣服,各自裹好了伤,穿上干净衣服,虽然略有些肥大,倒可以掩饰身上裹伤的棉布。收拾停当,李健对女人说:“谢谢你。把血迹处理掉,烧掉衣服,你就不会有麻烦。不要说出今天的事,否则就是自找死路。”
女人哆嗦着点头。
詹俊辉又说:“去看看外面有人吗?”
女人会意,倒也配合,偷偷张望了几次,小声说:“现在没人。”
李健和詹俊辉闪身而出,詹俊辉带着李健,穿小弄堂,来到一个门口,是个小杂货店,前店后屋,两人进到后面,一个女人迎上来说:“队长,是不是出事了。外面到处是巡捕和便衣。”
李健和詹俊辉都是筋疲力尽,坐在椅子上喘着气,詹俊辉感觉腿上的血流到了脚踝,立刻吩咐:“看看外面路上有没有血迹。”
女人会意,赶紧嘱咐外面的伙计,很快回来说:“没有血迹。队长,你有伤?”
詹俊辉也不答,立刻说:“给老主顾发报,尽殁,雪藏。”
女人脸色大变:“他们都回不来了?”
詹俊辉脸色铁青:“去发报!”
沉默片刻,詹俊辉抬头看看李健:“谢谢你,阿健,这是你第二次救我。”
李健神色黯然:“孙舟、英翔还有严旭都……,孟玉楼和吕晓燕情况不明,恐怕……”他的心一阵阵收缩,痛到近乎麻木。
詹俊辉懊恼无比:“又中了圈套!这是第二次让许世卿给耍了!”
李健问:“这次行动,我们有多少人?”
詹俊辉颓丧地说:“三个组加起来有近百人,这次是下了血本,本来想除了几个大汉奸,弄出个大动静给国人看。没想到,虽然杀了两个汉奸,可是许世卿还是没露面!上海站短期内都难有动作了。”
李健说:“我们还没行动就被包围了,他们人太多,第三组也被压着打。看今天的阵势,我估计,许世卿布的这个陷阱至少动用了不下两、三百人!”
詹俊辉说:“76号刚成立,哪儿有这么多人?难不成日本宪兵混在里面!”
李健沉默片刻说:“事已至此,只能以后调查清楚。我们就待在这儿?”
詹俊辉说:“外面肯定戒严了,又是白天,我们都有伤,出去更危险。这里有夹壁墙,我们躲到天黑再走。幸好是租界,日本宪兵进不来。”
女人拿着一些棉布药粉进来:“队长,电报发了。我帮你包扎伤口吧。”
两个人在夹壁墙中藏起来,果然巡捕进来搜过两次,都没发现墙里的秘密,算是幸运。
到了晚上,李健背着詹俊辉悄悄回到住处,却发现里面黑着灯,潜进去后没发现孟玉楼和吕晓燕。
两人心情异常沉痛,在充满漆黑的房间里如孤魂野鬼一样凄惶哀丧。
詹俊辉叹口气:“教训!血的教训!我对不起他们!”
“76号这次是势在必得,这个局不仅用三个大汉奸当诱饵,只怕连许世卿也被抛出来引我们上钩!“
“哼!都是汉奸,摇尾乞怜的狗不会有好下场!”
“这次会不会连洋人也落井下石?”
“西洋、东洋,都不是东西!要不是因为在租界,我们也不会明知是陷阱,还要险中求胜!血的教训!”
一阵沉寂之后,詹俊辉沉声说:“这里不安全,我那里也不能回去,万一有人被捕变节……估计老主顾接到我的电报也会立刻转移。我们要找个地方等到天亮,再找个地方暂时藏身,看看情形再说。”
两人各自换了衣服,销毁重要文件,把电台装进皮箱,悄悄出门。
这一夜,两人躲在一个桥洞里坐了半夜,谁也没睡,都在反复思考哪里出了问题,不知不觉天开始发亮。詹俊辉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李健独自出来,先到报社,按照詹俊辉的吩咐发了一则寻人启事,其实是联络暗号,然后打算买点吃的带回去。
街面上卖早点的摊位不少,李健看到卖生煎的,心中一痛,立刻想起了孟玉楼,她总是早上出去为大家买生煎,只怕以后再也没有那样的人和那样的日子了。他本想买些别的,却神使鬼差地冲着生煎而去,神使鬼差地买了生煎捧着,生煎刚出锅,香气扑鼻,李健的心带着一丝侥幸、一丝期待,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李健回来告诉詹俊辉:“老板,寻人启事发出去了。这是生煎,吃点吧。”
詹俊辉接过纸包,看着还热气腾腾的生煎,却有些发愣,然后他把纸包放到地上,沉声问:“阿健,你是不是怪我没听你的意见?”。
李健淡淡地说:“我没有怪任何人。”
詹俊辉的脸色很难看,没动生煎,片刻后起身说:“我们去找个地方住。”
“电台呢?”李健问。
“暂时埋在这里,需要的时候再来拿。”詹俊辉一瘸一拐地走着。
“老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个洋车。”李健快步去找车。
詹俊辉看着李健的背影,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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