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从砖缝中拿到字条,当天晚上就到了鬼屋。
詹俊辉说:“明天我就不在这儿了,搬到了浣亭里7号,是个书店,只要跟店员问有没有民国二十一年刊印的明清史话,他就会带你来见我。”
“好,那样就方便多了。”
詹俊辉自嘲说:“这里虽然不方便,待久了,还真舍不得,整个上海没有一个地方能比这里安静!阿健,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阴气重?”
李健不觉失笑:“你不舍得,这里的鬼可盼着你走,他们的阴气让你采了,鬼都做不成!”
詹俊辉也笑了:“自从你杀了纪云天,上海站算是从谷底走出来了。现在,部分联络站重新恢复使用,我们最艰难的日子算是到头了。今天叫你来,是接到了新任务。重庆指示,要求我们务必保护上海的各大银行。日本人企图用推行新币的政策来扰乱国民经济,掠夺中国财富,如果得逞,对我们的抗战和国民的生活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打击。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钱没粮,战必败!老百姓要是活不下去,民心一乱,难以收拾。所以,别小看那些银行,那就是我们必须捍卫的阵地。这几天,76号已经开始行动,各大银行的董事和经理都收到了恐吓信,子弹、匕首、死猫死狗、甚至人的断肢被扔进家里,警告要他们要推行新币。昨天,还在几个银行门口发现了炸弹。今天,丰汇商业银行的员工被76号特务用手枪顶着脑袋,如果不努力推行新币,下一次就是血溅柜台。我们不能任由76号这么干下去,必须以牙还牙,控制局势。”
李健问:“要怎么做才能控制局势?”
“他们扰乱我们的银行经营,威胁我们的人,我们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到推行新币的银行捣乱!他们能闹到什么程度,我们就比他们更过份!”
李健不禁愕然:“站长,如果76号真动手杀人,我们也杀人?银行职员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詹俊辉反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不伤及无辜还能阻止76号的行动,我听你的。”
李健想了想说:“他们要是敢杀银行职员,我们就杀汉奸和日本人,以前我们不是就这样和76号对着干?尤其是杀日本人,最能有效打击76号。”
“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能力。那些汉奸和日本人都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了!尤其是纪云天被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飞镖杀死,你知道现在要雇个懂功夫的保镖标价有多离谱吗?别说日本人,大大小小的汉奸都精得跟耗子似的。日本人很重视新币推行,死几个汉奸根本不会动摇他们的意志。杀日本人也是隔靴搔痒!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以牙还牙,他们杀不推行新币的,我们就杀推行新币的,看谁狠得过谁!”
李健觉得詹俊辉太疯狂,质问道:“那些都是银行的普通雇员,都是挣扎活命的无辜同胞,怎么可以和76号比着杀自己的同胞!这么做,我们和76号有什么区别?”
詹俊辉看李健不妥协,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阿健,你想想,那些日本人控制的银行帮着日本人推行新币,坑害自己的国家和同胞,他们就是汉奸!你说杀汉奸,没错啊,他们怎么无辜了?既然是汉奸,那就该杀!看还有哪个银行敢推行新币!日本人也要掂量掂量,银行的人要是杀光了,新币的事无从谈起。只有以杀止杀,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捍卫国家不可动摇的意志!”
李健觉得有股阴寒之气充斥四周,难道詹俊辉真是被恶鬼附身?他脱口而出:“照你的意思,只要给日本人干活,只要在日本人屠刀下苟活性命的就是汉奸,是汉奸皆可杀,你告诉我,占领区内的中国人有几个不是汉奸?杀光他们就能打败日本人?”
詹俊辉勃然大怒,没想到李健竟然如此固执,公然抗命,但他还是忍下这口气,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个名单,是日本人控制的银行,先对他们的员工实施恐吓,看看76号的反应再说。”
“好!”李健暂时妥协,接过一张叠好的纸条,黯然离去。
段铭飞目睹两人的争执,忍不住说:“没想到,阿健虽是一个杀手,可竟然还是有底线的。”
詹俊辉登时恼了:“你是说我没有底线!”
段铭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圆场:“站长,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没想到他妇人之仁,心慈手软。看样子,他还是不情愿,万一76号真动了手,不知道他能不能转过弯来。”
詹俊辉冷笑一声:“没有他,我们就不活了?杀几个手无寸铁的人,也未必用得上他。不去也罢,不用他出手,正好练练兵!”
一个平常的傍晚,一个普通的小院,炊烟飘荡,饭香扑鼻,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嬉戏,老人站在门口看着,再看看天色,喃喃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晚啊!不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孩子们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两个孩子的母亲笑着说:“估计也该到了,孩子们还玩着,就再等等。”
果然没过多久,院门被敲响了,女人赶紧去开门,还说着:“什么事这么晚?正说不等……”话没说完,从半开的门看去,外面却不是自己的丈夫,是一条街住着的街坊,杨太太。
杨太太神色慌张地说:“钱太太,你家先生回来了吗?”
“没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晚!一家人都等着,真是的,有事也不叫人给捎个信!”钱太太不知为什么,心慌慌的,不免抱怨着。
杨太太看看里面,老人在屋里,小声说:“钱太太,我来给你报个信,没亲眼看到,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他们说那边街角有人被捅死了,有见着的,说好像是你们家先生。巡捕房的人来了,你要不要去认认?或许是认错了?”
钱太太身子一软差点站不住,又怕被里面的老人看到,赶紧扶着门框,老人在门口喊:“萱萍啊,谁啊?”
钱太太勉强应答:“是杨太太找我说个话,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说完就出门跌跌撞撞地走,杨太太赶紧搀着她。
两人转到街角,果然看到巡捕房的人正在收尸,询问周边围观的人是否看到什么,是否认识被害者。钱太太鼓起勇气上前,有人立刻说:“她就是那个人的太太。”
钱太太哆嗦着走上前,只看了放在担架上的死者一眼,就觉得天塌地陷,立刻眼前一黑,人就倒下了。
杨太太赶紧过来看:“昏过去了,快救救她!这是怎么了,钱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得罪了什么人啦?”
有人叹息着:“唉,一家子都靠他在银行的薪水度日,人没了,剩下的老老小小可怎么活啊!”
“本来他家小日子挺好的,男人在大银行里,薪水高,又体面,谁不羡慕。真是花无百日红,孩子那么小,又是这么个世道,惨喽!”
“她先生人挺好的,不抽不赌,脾气好,没见过他跟谁红过脸,怎么就有了仇家?”
“听说他们银行让人放过炸弹,为了新币的事。丰汇银行不是还有人拿枪顶着银行职员的头,要是不努力发行新币,就要他们的命!我看,八成就是为了这个吧?”
“那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认什么新币,也不是银行职员的错,怎么能这么草菅人命!没人管了?”
“哎呦,小点声,那些人想杀谁就杀谁,巡捕房都管不了!少说两句吧,别看了,怪瘆人的,回去,回家!”
是夜,那个平凡的小院只有哀嚎和悲泣,从此,对他们来说,阳光不再温暖,风雨更加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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