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盗亦有道

  李健回到码头,不知道班泊在哪儿,随意在码头上走动,听到一间屋子里在喧哗,到门口一看,几个人围着桌子大呼小叫,赌得正热闹。一个人看他探头探脑,立刻骂道:“干什么的!这里也是随便进的。滚出去!”结果他一分神,有人大叫:“豹子!大小通杀!哈哈哈,走了大运了!”

  那人输红了眼,耍赖:“我没看见,肯定动了手脚。不算,重来。”

  赢了的当然不干:“别输不起,你没看见算什么,我们看得清楚!”说着就动手抢,几个人动起手来。

  李健转身走开,里面那个输了钱的也很快出来,骂骂咧咧地,心头冒火,正没处撒气,看到几个脚力坐在那儿歇脚,过去就骂:“起来,偷懒!干活去!贱命,下流种,打不死你们!”边说边上脚就踹一个动作慢的人。

  被踹倒的人还没爬起来就又被踹倒,那人还没玩没了地胡乱撒气,旁边的人要拦,照打不误。李健看不下去了,过来说:“你赌输了拿人出气,也该适可而止。他们穷,但不贱。”

  那人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刚才让自己分神的人,居然还敢强出头,也是火气正盛,看他文静,晃着膀子过来说:“小子,都是你害得我破了财。行,他们不贱,我看是你贱。”挥拳就打过来。

  李健只微微一闪,也没还手。那人抬脚再踹,李健退步让开,那人踢空了,知道对面的人有点路数,但当着那么多人不能低头,卯足了劲冲过去当胸一拳,李健看他不知收敛,一闪身脚下一拌,那人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磕破了嘴,翻身坐起,知道自己打不过,大喊一声:“兄弟们,出来,有个混子来踢码头!”

  这么一喊,很快十几个汉子就围过来,还拿着刀、棍。远远的斑泊也出来看,一眼看到李健,旁边的人说:“那不是新来的管事,我去叫开他们。”

  班泊一摆手:“看看再说。”

  那边已经动上手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十几个人都呲牙裂嘴,刀、棍丢了一地。班泊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是个厉害的主儿。赶紧跑着过去,冲那些人大喊:“你们瞎了眼,这是新来的李管事,帮主亲自指派的!还不赶紧赔不是!”

  十几个人赶紧哈腰道歉,心里埋怨那个始作俑者。

  李健淡淡地说:“一场误会,散了吧。收工的时候,兄弟们来见个面,省得再有误会。”

  大家散去,班泊刚要开口,李健却过去问那个被踹的脚力:“兄弟,伤着哪儿了?”

  那人赶紧说:“没有,没有,谢谢管事的。”

  李健不再说什么,不理班泊,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走去,班泊只好一路跟着。进了屋,李健往椅子上一坐,班泊站在一边。

  李健对班泊说:“班头,我初来乍到,对码头的事不了解,你是老人,还麻烦你多指点。这里头的规矩门道,有明的,也有暗的,各色人等,如何打交道,烦你指点,我敬你也谢你。我知道,我的身份尴尬,但码头是老爷的,做好了都有好,若不好,谁都担着干系。你是明白人,不用我多说。”

  几句话,班泊就知道这个人是经过事的,软中带硬,在情在理,原本那轻视的心态完全消失,赶紧恭敬地说:”李管事,我都明白。实话实说,咱们这个码头,是最不好管的,前任几位管事,也都是挺着胸脯来,窝着脖子下去的。这个码头地方好,也不好,说好听了是四通八达,说不好听了就是一个字,乱。咱这儿的水深,大船能靠,还连着几个河道,几乎苏州境内所有的河、湖都能接上。所以大小买卖、公船私船都愿意在这停靠。买卖多了,钱就多,钱多了,事就多。都想从这里捞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里面的分寸不好拿捏。“

  班泊半遮半掩的话,李健已经听懂了,关键无非就是一个字:贪。要想治乱,先要管好自己的贪念,还要平衡那些错综复杂的贪念。

  李健笑笑,问班泊:”你看我会不会窝着脖子走?“

  班泊为难地说:”这个……哪里是我能说的。”

  天色开始黑下来,班泊招呼着大家到空地上,李健高声说:“各位兄弟,想必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我叫李健,从今日起就是这里的管事。今天先和兄弟们见个面,话不多说。大家都是在这个码头上讨生活,没有码头,就没有我们。我虽是个领头的,没有你们也不成气候,今后我们就是唇齿相依的兄弟。希望我们兄弟上下齐心!时候不早了,兄弟们散了吧。”

  于是一部分人收工回家,一部分留下来各自忙活。

  班泊解释:“咱的生意不分昼夜,白天大多是公的,晚上大多是私的,白天还好,晚上最不省心。”

  “怎么讲?”

  “干私活的有几个是老实的?有些常来常往的,讲规矩知分寸,还好。就是那些临时起意、铤而走险的不好对付。照规矩,雁过拔毛,但常有水耗子,出小头,瞒大头,更有偷渡的,不要命的,不出钱还玩命。我们不能不来狠的,倒不是为了几个钱,口子一开,我们的招牌就砸啦。所以,晚上的活不好干,兄弟们都不愿意上夜,钱多都不愿意。”

  “今晚我不走了,你详细说说,我要心里有数。”

  “管事的,你要上夜?”

  “是。不亲自看看,怎么知道里面的门道?”

  到了晚上,黑黑的河面上亮起了盏盏红灯笼,挑着灯笼的是一些画舫或者蓬船,李健不解,问班泊:“那些是什么船,都挂着红灯笼,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班泊心中暗笑: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北佬。回答道:“那些都是娼妓,虽不如秦淮河名气大,可也是不小的进项。一般来讲,灯笼多的码头肯定是生意好,她们都是冲着有钱的客商来的。”

  这么一说,李健才发现,那些小船在一些大船之间穿梭,原来如此。

  班泊接着说:“凡是在码头上招揽生意的,一样要给我们抽头。”

  前半夜没什么特别,到了后半夜,班泊带着李健走到码头上相对荒凉的一侧,就看到黑暗中一些小船靠近,船上的人不是从船舱里搬东西,而是从船舷拽着绳子往上拉,然后拉出一捆捆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往岸上运。

  班泊压低声音说:“那些是鸦片,都是云南、四川的货。自从日本人占了这一带,把东北的鸦片硬是卖过来,不让卖云土、川土。日本人发大了,可东北鸦片太难吃,上海封锁得严,苏州就成了云土、川土的集散地,从这儿偷偷卖到上海、杭州一带。”

  “为什么把货放到水里,不都泡了?”

  “日本人查得严,他们也有绝招,把鸦片放到桶里密封,绑着石头沉到水下,再用渔网吊在船底拉着,万一碰上日本人的巡逻艇,绳子一割断,鸦片就沉底了,先保命,回头再捞上来。”

  “他们在这里卸货,我们不也担着干系?”

  “担着干系的事才能赚大钱。”

  “晚上就没人查吗?”

  “日本人有缉私队,经常查。但只要有中国人在里面,塞了钱,提前传个消息就没事。我们给那些人打信号,没有我们的安全信号,他们不敢上岸。”

  “他们为什么非在码头靠岸,选在别处还能省了一笔费用?”

  “也有这样打小算盘的。我们的钱不白收,不仅安全有保障,万一买家出了问题,我们能收,能存,保险啊!缉私队的也不傻,他们总要向上面交代,专门抓那些避开码头走野路的,不光货没了,人要枪毙!给咱的钱不白给,安心、长久。”

  李健终于明白:无论黑道白道,存在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和根源。

  “那你说的偷渡和不要命的是怎么回事。”李健继续问。

  “走野路的抽空子会悄悄在码头上岸,趁我们不备就跑掉,还有些不要命的来横的,明目张胆过路,不交抽头,还杀我们的兄弟。”

  “既然交钱保平安,何必铤而走险玩命?”李健追问。

  “这个……那是他们想不开,为了省几个钱吧。”班泊吞吞吐吐不肯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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