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后半夜,李健轻车熟路再次潜入病房,病房里的看守如同上次一样,睡梦中就被点了穴,睡得醒不过来。他轻轻把病人摇醒,在他耳边说:“你兄弟朱江让我来救你。我背着你,只要不出声就行了。”
那人微弱地应了一声。李健用床单小心翼翼把人绑在自己的身上,从窗户顺着绳子跳下去,来到院墙边,在墙上插了一柄匕首,背着人借着蹬踹刀柄的力量,飞跃过墙上的电网,落地无声。然后一路在房上飞奔,把人送到接应地点。等候的人只在模糊的夜色中看到一个人影倏忽而至,犹如鬼魅,吃了一惊,赶紧把人从背上放下来,那人还有意识,睁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蒙面人,努力发声说:“高人义士,请留下大名,救命之恩,定当报答!”
李健低声说:“时间不多,你们快走吧。”看了一眼朱江,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日本人发现了空着的床,一段绳索挂在窗上,一把匕首插入墙中,一切如迷雾一样让人发懵。可是有一个人却顿时紧张起来,那就是曾经在上海和军统两度交手的许世卿,他立刻联想到,军统上海站里有个功夫高手,可以飞檐走壁,难道此人到了苏州?目的是什么?不论目的是什么,既然开始行动,绝不可掉以轻心!
他召集下属:“立刻去查,最近在苏州,有没有出现会功夫的人,尤其是能飞檐走壁的!查到了先不要惊动,立刻报告!”
李健没意识到自己的出手,已经让猎犬嗅到气味,阴霾的眼神正在追寻着他的身影。
朱江的态度转变,果然让更多人的风向跟着变,淮西帮帮会内部的凝聚力正不断上升,孤身漂泊多年的李健,身边再次有了家人有了兄弟,一切顺风顺水,每一天都是那样的温暖,甚至连头痛的毛病都悄然消失不见。这样的日子,每一秒对李健都是弥足珍贵!对于曾经失去的人来说,再次拥有,哪怕只是一个影子,都会如履薄冰般地珍爱!
就在李健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上海站的指令到了,梁栋秘密约见他,亲口转述:“新的上海站站长已经到任,听说,詹站长已经殉国!”
即便是有心理准备,李健还是一阵难过,想起两人初次见面,在长江上的那段时日,上海站的风风雨雨,沉默良久才说:“他的遗体找到了?”
“76号处决人之后,自有他们的人处理尸体,我们只能在心里给他发丧祭奠了!”梁栋沉痛地说。
李健长叹一声:“最初到上海的那批人,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梁栋也感慨不已:“唉!这些日子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徐州会战、武汉会战、广州会战、武昌会战、长沙会战,一仗仗打下来,不知死了多少人,还是看不到希望!战事胶着、国家危亡,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不论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我们这些人的生死就是为了那一天!”李健刚被温情软化的棱角再次被残酷的现实祭出了锋刃!
“是啊!终将一死,将来我们这些人恐怕没有坟墓,更没有墓碑!不会有人记得!”
李健的心里突然出现了立在茫茫戈壁中的那座宝剑形状的墓碑,剑锋直指苍天!其实,我应该属于那里,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飘荡的孤魂!记忆的洪水要冲破闸口,李健的心在悸动,耳边似有隐约的杂音,赶紧暗自深吸口气,用调息的方法尽可能延缓头疼发作。
“上海站的指令是什么?”李健马上回到主题。
“陈站长很重视你的工作,指示你尽快把花想容争取过来加入军统,如果暂时不行,以你现在在花家的地位,也可以暗中操作,把苏州作为南北走私的中转站,把南边需要的军需品、药品、粮食、棉花等重要物资运出,再把南边的鸦片等物资运过来。在你这里集散、转运。”
“鸦片?政府要卖鸦片?”李健很吃惊。
梁栋叹口气:“国民政府困难啊,打战打的是钱粮!广州已失,全部沿海港口都被日本人占领,国民政府的收入就靠海关税收,现在支出翻了十倍,收入却没了进项,除了到洋人那里乞讨,只能急病乱投医!鸦片买卖可是大生意,日本人强行把东北的鸦片卖到占领区牟取暴利,如果能把南边的云土、川土贩卖到占领区,钱好歹能落在政府手里,也算是为抗战出力。唉!说起来惭愧,把鸦片卖给国民来支撑抗战,不知道将来我们的后人会怎样看待这段历史!”
李健一时无语,随即又问:“花想容有心抗日,但能不能和军统合作我也不能肯定。你们有什么计划?”
“既然有心抗日,还有什么顾虑不和我们合作?”
“花想容内心是爱国的,可是他父亲花名驹死得蹊跷,死前已经答应加入中统,这事你知道。问题是,花想容怀疑其父的死和军统牵扯不清。如果要打消她的顾虑,那就要查明杀害其父的凶手,至少能证明不是军统干的。”
“这个事詹站长曾说过,他没有下锄奸令,怀疑是中统或者共产党干的,而且那个字条的嫌疑直指中统。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陈站长,尽可能找到证据证明不是军统所为。”
“那个字条我见过,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你知道詹站长为什么怀疑是中统所为?”
“不知道。詹站长直接派人来调查的,我也不知道内情。阿健,你也在暗中调查?”
“你觉得会是中统干的?”
“不是中统是谁?”
李健欲言又止,梁栋郑重地劝诫:“我知道你想什么!就算你查出凶手又能怎样!难道你还想给花名驹报仇?别忘了花名驹是汉奸!不管谁杀了他都理所应当!阿健,有些事难得糊涂,有些事糊涂不得!苏州转运站关系抗战大业,老板很重视!你要是办成了这件事,居功至伟!这么做也是救了花想容,否则,她的名字就要出现在我的锄奸名单上了!”
李健听出这番话的分量,沉声说:“我明白。转运站必须依靠淮西帮,花想容是帮主,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着她,还是要争取她加入军统才稳妥。只要能让她相信花名驹的死和军统无关,她应该会和我们合作。”
“好,你等我的消息。还有一件事,哈孝武被盯梢了,这是新的接头方式,那个澡堂子还要按照原来的规律去,这样才不被怀疑。”
李健不免吃惊,接过梁栋递过来的烟盒,追问:“你的人暴露了?多久了?盯梢的是什么人?”
“刚发现的,是你们淮西帮的人。我的人没事,但还是换个方式稳当些。我觉得应该是针对你的,他们不敢跟踪你,就从哈孝武入手。你觉得会是谁?什么目的?”
李健想了片刻,一时不能确定是谁,只好说:“让你的人别打草惊蛇,我想办法查出来。”
李健和梁栋分开,不敢到别处,径直回家,正是下午,绣儿还没下学,哈孝武也出门了,除了两个佣人,只有婉嬷嬷在家,见他回来,迎上来说:“阿健,今天回来得早啊!天天从早忙到晚的,今天难得!”
李健的头开始作痛,勉强应付着:“今天事少,就先回来了。奶奶,要没什么事,我回屋睡会儿,昨天没睡好。”
婉嬷嬷忙说:“去吧,是该好好歇歇了!晚饭好了我叫你!”
李健答应着快步走向自己的屋子,婉嬷嬷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没过多久,电话响了,佣人接了电话,奶奶问:“找谁的?”
“是花小姐,找先生。”佣人回答。
“哦,我来接。”婉嬷嬷过去拿过电话说:“花小姐呀!你好!……阿健回来一会儿啦,他说昨天没睡好,回屋歇着去了。你要是有急事,我叫他去?……来吧,好,好,一会儿见。”放下电话没多久,花想容就急匆匆走进来,见到婉嬷嬷就说:“奶奶,我自己去找他好了,您歇着,不用管我!”说着就快步往李健的屋子走去。
婉嬷嬷也不好拦阻,只暗自摇头,由她去了。
花想容连房门也不敲,推门就进,果然看见李健躺在床上,赶紧问:“阿健,我就知道你大白天歇着肯定有问题!我不是给你备了止痛药,吃药了吗?”
李健烦躁地说:“吃了,你出去!”
花想容看他的样子就明白是撒谎:“你肯定没吃,别忍着,我喂你。”说完就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药,倒了水过来,扶起他把药片放到唇边。
李健没力气跟她争,吃了药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夜深人静,花想容竟然半坐半卧在床边,头枕着自己的胸膛睡着了。李健颇为尴尬,他轻轻坐起来,托着她的身体轻轻移动放到床上,自己下了床,让她躺平,然后盖上被子,关了台灯,转身往外走,身后的床上,黑暗中花想容的眼睛动了动,嘴角微微上翘。等李健出去了,花想容睁开眼,顽皮地无声笑了,心中泛起无限的甜蜜和淡淡的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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