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的大门敞开了,花想容为了讨好李健取消府禁,实际上却是外松内紧,暗自吩咐除了龙师爷父子,其他人一概挡驾。所以当门口的保镖看到龙云舒,忙笑着让进来。
龙云舒走在无比熟悉的曲折小径上,脚步缓慢而沉重,神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终于,在李健院落的月洞门前他停下了,略一迟疑但很快又继续前行,小月迎上来恭敬地说:“龙少爷,您来了!”
“李先生在里面?我来看看他。”
“先生在呢。小姐刚刚走。您进去吧,我给您倒茶去。”
龙云舒随即进了李健的屋子,李健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率先打着招呼:“龙先生,请坐!容容刚走,我让小月去叫她。”
“不用,我先来看看你,再去找她谈谈去美国的事。听说李先生病情反复,现在可好些了?”
“我没事,能吃能睡的,多谢你来看我。苏小姐和容容去美国的事让你费心了!连累你都没能静心养伤吧?”
龙云舒怔住了,随即问道:“苏晚风和容容都去美国?我没听错吧?”
“你还不知道?应该是容容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她也是刚刚决定的,估计是先去告诉苏小姐了。这下又多了个小累赘,真是辛苦你了!”
龙云舒又惊又喜,暗自庆幸抢先一步得到这个消息,否则自己今天就会办一件后悔的事!他压抑心中的激动情绪,平静地说:“这是好事!苏晚风和容容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对,她们能作伴,我倒轻松了!不过,我担心日本人不放行。毕竟容容和晚风不同,她是商会会长,又是清乡会的干事。去美国来回一趟怕是要小半年,日本人能干吗?”
李健眉头微蹙道:“我也在想这个事。如果事先向日本人提出申请,万一日本人不肯,不仅容容走不成,可能还会让日本人生疑,以后对她就会严密监控。不如索性来个先斩后奏,以护送苏晚风逃婚为借口,让容容写个书面解释,你们一走我就亲自给日本人送去,让日本人以为容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做事任性、欠周全,倒是好控制。她的那些差事我顶着,只要淮西帮和我在,就好比是人质,他们不会认定容容是出逃。只要花家还有利用价值,容容应该是安全的。”
龙云舒略一沉吟又问道:“容容为什么要去美国?她舍得留下你一个人?”
李健觉得没必要瞒着龙云舒,坦然道:“是我劝她去美国看看。一个是为了陪伴苏小姐,再一个也是为了将来打算。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容容,她的性格不适合跟日本人打交道,迟早要出事!如果美国是个理想的去处,可以考虑让她留在美国。”
“留在美国?你不怕日本人杀了你?毁了淮西帮?那可是花伯伯的毕生心血!容容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龙云舒不免吃惊。
“留在美国是我对她将来的打算,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见得立刻就行得通。容容这次只想去美国看看就回来,毕竟牵扯太多的人命,不可能不顾及淮西帮和花家商铺上千人的活路,这一次我们的决定仓促了些,只能让她先去探探路。龙先生,还要麻烦你照顾她们,帮着苏小姐尽快熟悉环境,让容容多了解当地情况。一切都拜托了!”
“你放心,我一定全力而为!我父亲和花家的事就让你费心了。日本人一定会对容容的不辞而别很恼怒,你有什么对策?”
“你们什么时候走?”李健所问非所答。
“还有些手续要办,大概半个月吧,我来就是要和她们商量启程的日期,估计最快也要三周之后了。”
“等你们定下启程日期就告诉我。我打算把苏晚风要逃婚的消息适时泄露给江家,江家必定向苏家兴师问罪,苏家当然要找我们要人,只要把这件事闹大,就能以此为借口向日本人呈情说容容是因为消息泄露而来不及事先请示。就算他们半信半疑,只要我承诺不会影响码头和商会的运行,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大开杀戒,否则苏州必乱,日本人前线战事吃紧,后方的首要任务是维稳和保证军需供应。你放心,我有把握过关。”
两人谈了一会儿,龙云舒起身告辞。出了李健的屋门,和来时的沉重截然不同,龙云舒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地往花想容的院落而去……
自从花想容决定去美国,她更是对李健千依百顺、万般柔情,而李健想到自己骗她去美国,虽出于好意,也有私心,不免多少有些心虚有愧,于是也投桃报李,对花想容和颜悦色。两人在分别的前夕就这样制造了一个短暂的蜜月期,让那个分别的日子显得更加愁肠百转,凄苦迷离。
转眼到了启程之日,为了避免惊动日本人,只有最紧要的一些人知道,并且也不出面送行。李健带着哈孝武则跟着上火车要送花想容到上海的码头,再乘坐远洋轮船去美国。一路上花想容几乎都偎依在李健身边,如小鸟依人一样楚楚可怜。
苏晚风尽量避免和李健碰面,躲在卧铺车厢里暗在感伤:那个人和自己无缘,或许今生将不再相见。也罢,相见争如不见,此生无缘,有待来生吧!
龙云舒也借口躲开,坐在卧铺车厢过道的椅子上,独自望着窗外,神情落寞,陷入过往的记忆里,在那里,有两个少不更事的少男少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在飞驰摇晃的车厢里,承载着纠缠不清的感情,问苍天,人世间情为何物,直可叹飞蛾扑火!纵千般磨难,莫如情关难过。
上海码头,人头攒动,水波不兴,巨轮静默。然而码头上的气氛却令人心碎,到处是提着行李即将远行的游子和牵肠挂肚的亲朋故旧依依话别。
平日里健谈的花想容此刻却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头,竟只是扑入李健的怀中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哽咽着:“能不能不走……”
龙云舒和苏晚风尴尬地站在一旁,只好转身看着别处。苏晚风想起上海的家,她的父母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远行,与苏州江家也会结下仇怨,心里愁肠百转,潸然泪下。龙云舒小声劝解了几句,也无可奈何。
李健心情复杂,看着怀中的花想容哭得悲切难抑,心里也升起浓浓的离愁别绪,觉得语言无法疏解她的哀愁,情不自禁地用双臂拥着她,不再顾及别人的眼神。花想容感受到李健的温情,更加情难自己、无法自拔。
人们大都陆续登船,看看开船时间临近,龙云舒提着箱子过来催促:“马上要开船了,容容,我们上船吧。”
李健也劝着:“容容,别误了船,大家等你呢。”
花想容满脸泪痕地抬起头,对龙云舒和苏晚风说:“你们先上船,我再待会儿。”
李健再劝无效,只好对龙云舒说:“龙先生,麻烦你带着苏小姐先上去,我尽快送她上去。”
龙云舒却坚持:“既然大家一起走,我不能把她落下。没关系,我们等着她一起上去。”
忽然一声汽笛长鸣刺入耳膜,李健忙再催:“容容,船票不好买,千万别误了时间。苏小姐也等着呢。”
花想容只好万般不情愿地离开李健的怀抱,红肿着眼睛凝视着李健说:“阿健,别的都不重要,我只要你记住你身上是两条命,顾着自己就是顾着我们两个!等着我回来!”
“容容,放心,三五个月不就又见面了!你也多保重”
“苏小姐,龙先生,你们也多保重!祝你们一路顺风!到了给我发电报。”
苏晚风挽着花想容,花想容三步一回头地跟着苏晚风、龙云舒上了船,站在船头,望着下面挥手的李健,花想容肝肠寸断。
汽笛再次长鸣,船身微微晃动,花想容哭着挥手,呜咽地喊着:“阿健,等我回来!你答应我的,一定要等我回来!”
苏晚风泪洒衣襟:别了,故土!晚风拜别,若不幸客死异乡,我的魂魄自会归来!
伤别离,别离苦,万里关山情难度。泪朦胧,意难诉,未行先将归期数。莫回首,回首误,前尘往事心头著。斯人远,天涯断,梦回惊起南归路。
巨轮缓缓离岸,向着遥远得不可想象的彼岸驶去。
李健怔怔地,心头突然涌起更加浓郁的悲情,感觉这种生离死别似曾相识,难道我经历过这样的别离?一次、两次,还是很多次?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那是和谁的离别,生离还是死别……
哈孝武看到李健失魂落魄般地站着,不由得说:“大哥,船走远了!我看你还是对花小姐有感情的。平时好像看不出来,这时候是真伤心啊!”
李健回过神来说道:“回去吧。估计府里已经有贵客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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