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坐车来到警察局,赵琦正心神不宁地张望着,见他下车,赶紧迎上来陪着笑说:“李先生,真是抱歉,惊动了您的大驾!我们李队长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里的深浅,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您可要多包涵,多包涵!”
李健淡然地说:“我的人犯了事,我有责任出面处置,李队长是公事公办,我理解。”
“哎呦!还是您宰相肚里能撑船!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李队长也是直脾气的,你们一定谈得来!您请!”赵琦亲自给他开门让进去,然后又去忙活着沏茶倒水。
桌子后面的李凌峰看到他也立刻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李先生,好久不见!今天大驾光临,是我的荣幸!请坐!”然后对赵琦说:“你去忙你的,我来。”说着亲自倒茶。
赵琦转身出去关好了门,李凌峰端了一杯茶过来,李健欠身道:“谢谢!我的人在码头闹事,承蒙李队长出手管教,李某惭愧,特意来请罪的。”
李凌峰微微一笑:“李先生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知道,我是个小人物,像李先生这样在苏州一言九鼎的人物,我实在没什么机会结交。这一次就是借着这个缘由,想见李先生,也是有事相求。”
“李队长有什么话请讲,李某虽一介布衣,但凡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布衣也可当宰相!李先生在苏州手眼通天!我初来乍到,在苏州人地生疏,可是既然穿着这身警服,总要做出些成绩来上慰国家,下惠百姓。我一来就碰到一个棘手的案子,苏州水匪的头目双头凤越狱逃跑的事想必李先生一定知道吧?”
“知道。”李健心中警惕着。
“日本人把这个案子交给了警察局,限期破案,我压力很大。实在是没有头绪,就想到李先生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应该一定有办法,但苦于没机会见到你,不得已今天出此下策,还请李先生多多见谅。”
李健淡淡一笑说:“李队长真是太抬举李某了。我是民,你是官,需要我为国家效命,就是一句话的事。既然李队长看得起我,我可以让帮里的兄弟们去查,不过,双头凤在太湖一带势力很大,和我们淮西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为政府出力是责任,但江湖的规矩李某也不得不守。恕我有言在先,我只管传递消息,抓人杀人的事我们不能做。”
“当然!我怎么能让李先生以身犯险呢!李先生果然是民之楷模,快人快语!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谢李先生了!”
“不敢。请问李队长,我的人犯的事重不重?李队长要怎么处置。”
“这个李先生放心,我们已经教育过了,幸好没出人命,只要李先生在文件上签个字,人就可以领走了。请稍等。”李凌峰说着起身去拿文件。
李健心里还是疑惑,难道费尽苦心让自己来,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求助?看着李凌峰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过来,伸手将面前的茶杯推到一边,接过文件放在桌上。李凌峰拔下钢笔帽,递给李健。李健伸手去接笔,不料手未碰到,笔就掉落,下意识用手去接,没想到李凌峰的手却突然抓向自己的手腕。
李健一惊,迅速躲闪,李凌峰的手才碰到他的衣袖,却依旧扑空。李凌峰不甘心,更被激起好胜之心,继续去抓他的手腕,此时李健已经明白,他的意图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带着暗器,看来他的确在怀疑自己就是蒙面人。
李健离开沙发,李凌峰步步紧逼,施展着警校学习的擒拿术,快如闪电,李健基本只是躲闪,只守不攻,李凌峰使出浑身解数竟然就是摸不到他的手腕,情急之下,拔出手枪对准李健说:“对不住了,李先生,果然好功夫!我在警校,就是人高马大的洋人都打不过我,你竟然让我碰都碰不到!不过我敢打赌,你的手腕上一定有暗器,而且里面的飞镖和这个是一样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飞镖亮给李健看。
李健心中暗自叫苦:那天自己一时疏忽,忘了收回飞镖,而此时,自己也的确带着飞镖,两相比对,赖不掉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李健的手中扣着那支钢笔,引而不发。
李凌峰接着说:”李先生,虽然那天是晚上,可是你的声音和身形让我怀疑到你!再加上这枚飞镖,我就可以断定,你就是蒙面人!“
“飞镖是江湖上的寻常之物,会用的不只是我一个。至于声音和身形,以此来推测可以,可不能是证据。”李健争辩着,希望事情不要走到最坏一步。
“好!那就说证据,中秋之夜,你在哪里?”
“去找朋友聊天。”
“找朋友?找了谁,时间,地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立刻给你录口供,看看能不能对上!你敢吗?”
李健不得不佩服李凌峰的判断力和心思,竟然把自己匡到这里来,原来是要请君入瓮!看来抵赖是不可能的了,现在是要看看他的态度,到底想怎么对付自己。如果要把自己交给日本人,那就只能下狠手杀了他,自己咬定是私人恩怨,哪怕一死,至少不会连累花家和转运站。
“李队长心思缜密,不仅凭借着蛛丝马迹就找到了我,还能不露生色地请君入瓮!李某佩服!对,我就是那晚打伤你的蒙面人。恭喜李队长初来乍到就立了大功!日本人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李队长前途似锦啊!”
听到李健亲口承认自己就是蒙面人,李凌峰心中一阵激动,脸上露出兴奋之色:“我问你,救双头凤越狱的是不是也是你?”
“是!”
“怎么做到的?”李凌峰的职业习惯让他迫不及待想知道感兴趣的细节。
“不难。炸了桥,让囚车落入水中,我们早就在水中等着,把人从囚车里救出来,潜水逃走。”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日本兵一路追击都找不到?”
“因为他们的方向错了。灯下黑的道理其实大家都懂,就是容易忽略。”
李凌峰恍然大悟,兴奋地说:“你的主意?”
“是。”李健索性都认了。
“你也是船帮的?”
“不是。”
“那为什么救她?”
“江湖救急。”
“她是因为抗日才被日本人抓捕的。你不怕得罪日本人?”
“我是中国人。”
“我不明白,你和日本人走得那么近,白天是汉奸走狗,晚上却是抗日义士,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李健?”
“李健就是李健,一半是魔,一半是人。李队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李凌峰把枪收了起来,由衷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有魔的外表,里面却是人心。今日多有得罪,以李先生的度量,想必不会斤斤计较吧。”
李凌峰的举动和言语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只是要证明他的判断,但却是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李健扣着钢笔的手放松了。
李凌峰好像没事人一样说:“李先生,请坐。字还是要签的。”
李健回去坐下,签了名字递给他说:“我可以走了吗?”
李凌峰把文件放到一边,却盯着李健很是诚恳地说:“能不能加我一个?”
“什么?”李健一愣。
“我想和你并肩作战。”李凌峰认真地说。
李健沉吟一下委婉拒绝:“我独往独来惯了,何况这种事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我不想……”
“我不是为了好处或者好玩。我知道我穿着这身皮你不信我。可是我是真心佩服你,有你这样的人带着,我一定能做些利国利民的事!”
“你是警察,只要凭良心办事,也是利国利民!”
“李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不是警察,是伪警察!是汉奸!我出洋留学,学的就是职业警察!我希望中国能像西方国家一样,是个讲法制的国度,人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回来以后,不论是在巡捕房还是警察局,都要看外国人的脸色,欺压我们自己的同胞!我曾经想放弃,可是却不甘心!堂堂七尺男儿,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赡养老母,除了干警察,我别的不会。好在我大哥,就是这里的铁副局长一直鼓励我、开导我、保护我,我就跟着他从上海到苏州。我不甘心顶着汉奸的骂名,我想杀日本人,想杀尽那些欺压百姓的恶人!既然白天没有这样的机会,也许晚上脱了这身皮,我可以做个真正的中国警察,除暴安良!李先生,我是诚心诚意的,哪怕让我跟着你跑跑腿都行,我总要做点什么,要不我真要发疯了!”
李健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曾经有过激情和憧憬的脸,被现实蒙上了灰尘,但依旧难掩激情和憧憬的光亮,为什么要拒绝呢?他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说:“兄弟,我将不再是一个人,你也一样!”
李凌峰激动得将手伸过去紧紧握住李健的手,几乎带着颤音说:“大哥!我能叫你大哥吗?”
“兄弟,我年长,当得起大哥这个称呼。”李健微笑着。
李凌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突然想起什么,拿出那枚飞镖递过去说:“大哥,物归原主!”
李健没接:“我的镖囊满了。这个你留着吧,我用它伤了你,不会再用第二次。改日在醉兴楼,大哥给你赔罪。”
“要不是它,我还没机会结识大哥,那我就留着,就当是见面礼。”李凌峰认真地收起了飞镖。
李健笑了:“你这是在骂我!有这样的见面礼吗!回头你告诉我想要什么,大哥的见面礼就一次,别错过!”
“大哥这么说小弟就不客气了,大哥一身的好功夫,能不能教教我?”李凌峰一脸的渴望。
“好。你底子不错,反应很快,回头我们找个秘密的地点,只要你肯学,我这一身功夫都传给你!”李健很欣赏李凌峰的资质。
李凌峰意外而惊喜地说:“真的?那我应该叫你师父!”
李健听到“师父”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异样的熟悉和伤感,压下这种感觉,他说:“还是叫大哥的好,不过当着外人,我还是叫你李队长,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大哥。这下好了,我有了两个大哥。对了,大哥,有机会也见见铁副局长,他其实也和我一样,空有报国之志,却不得已当了汉奸。他要是知道我们的事,也一定会高兴,绝不会出卖我们。”
李健沉吟片刻说:“并非我不信你,只是……你大哥是有家室的人吧。这样危险的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的好,以后看机会再说吧。”
“也好。大哥,以后我怎么找你?我不想惹人注意。”
“你要学功夫,只能是在晚上。等我找好了地方就告诉你。平时有事,让人带个话给我兄弟哈孝武就行。表面上我们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吧。”
“我知道了。”
“后天晚上,醉兴楼,我给你压惊。”
“好,不见不散。”
李凌峰开门让赵琦帮着李健把淮西帮的人提走。赵琦办完事赶紧调回头去找李凌峰,小心翼翼地问:“队长,谈得怎么样?还好吧?没……没得罪他吧?”
李凌峰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脱口而出:“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你看我是那种得罪人的人吗?今天我高兴,去买两包烟给大家分了,我请客!”
赵琦一看李凌峰的高兴劲儿,就知道和李健一定相谈甚欢,还得了不少好处,才这么出手大方,于是也就高高兴兴一溜小跑地买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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