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朱江按照约定到了地方,果然有两个人等着,一个年轻高大,一个大概50岁上下。
朱江一抱拳说:“两位久等。我是义坞码头的管事朱江,我兄弟的消息是你们传给我的?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年长的人先开口说:“朱老板,幸会了!我叫宫简,他叫常昊然,我们是肖海青的合伙人。他不幸被日本人杀害,死前交代我们来找朱老板取货。”
朱江虽然已经从李健那里知道了肖海青的身份,却故意问道:“日本人为什么要害他?”
“因为他做了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宫简说。
“什么事?”
“朱老板,肖海青曾经说过,你是他的结拜大哥,尽管你们有金兰之义,可有些事情他没告诉你,不是他不相信你,是我们的组织有纪律。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抗击日本人,让穷苦人当家作主。你就算不信我们,也该相信你的好兄弟。这个是他用性命保存下来的,上面还有他的血。“宫简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来。
朱江接过来,却见那张纸上一片殷红,打开一看,就是库存单的提货凭证。朱江的心绪一时起伏,肖海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失踪几年之后,再回来虽然有些神神秘秘,可到底是自己的好兄弟!现在他的血迹仍在,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朱江叠好单据递回去,压抑着悲情说:“我们生意上的规矩,认单不认人。既然你们有凭据,他存在我们那里的货你们可以提走。不过,交货时间地点我们定。怎么找到你们?我们再通知取货时间和地点。”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宫简说:“那好,希望能尽快让我们提货。要找我们,到吉福路找个背着有大补丁的灰色斜挎包的报童买报纸,先给张大票,孩子收了钱却找回几张缺角的法币,你把消息夹在里面,就说钱不对,不买了。”
朱江说:“好。我会尽快。我兄弟的尸首在哪儿?”
“被76号埋到乱葬岗,我们已经把他偷偷移出来安葬了。就在那边。我带你去。“
三个人来到一座新坟前,坟包很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围荒草凄凄。朱江忍不住大滴的眼泪往下掉,跪下来颤抖的手摸着坟头上的泥土,叫一声:”兄弟,哥来看你了!那天,我等着你,还备了酒菜,想着咱哥俩喝两盅,没想到……就再也等不到了!兄弟,好兄弟!你要是在天有灵,刮一阵风,让哥知道,哥的话你听到了!”谁知话音才落,一阵风刮得杂草不断晃动,朱江一愣,随即仰望苍天,喊了一声:”兄弟,你来了!看哥一眼,你放心走吧!你的事我不会误!“
旁边的宫简和常昊然亦是泪流满面!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关注着,李健悄悄尾随,藏身在一棵树上,看朱江为兄弟悲痛难当,同时他也认出了那个高个子,竟然就是在玉壶春见过的那人,不知为什么觉得那人眼熟,心中总有一丝隐隐的亲切久违之感。过了一阵子,他看到朱江和那两人告辞各自下山,就悄悄跟着两人一路往苏州城而来,半路上他们进了一个路边茶叶店,时间不大就出来,继续赶回苏州。李健跟得很远,两人固然保持着警觉,却没有发觉他。终于进了苏州,李健眼看着他们进了一个杂货店,等了很久都再没出来,知道这里就是他们的落脚处。于是耐心等到晚上,翻墙而入,伏在房上揭开屋瓦听屋里人说话。
“昊然,我还是担心,既然提货单也验过了,为什么不能马上提货,还要等他们的通知?会不会有诈,他们是想有意拖延时间,要给我们设个陷阱?”一个女人的声音。
“朱江这个人应该可靠,宫简说他们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他虽然江湖,但为人还算忠厚,讲义气,曾经和肖海青一块闲聊的时候,也表示痛恨日本人,只不过因为跟着花家才不得已给日本人办事。在肖海青的坟前,看得出来,他是有真情意的!我想……或许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我们,所以还在犹豫。”
“那怎么才能相信我们?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他拖得起,我们拖不起。得赶快把货运到根据地去,在这里夜长梦多,游击队又弹药匮乏!真是急死人了!”
“事出突然,谨慎些是对的!李氏夋刚成立了特务组织,苏州形势会更加严峻。我倒是觉得要是朱江这个人可靠,可以发展他加入我们,既然军统利用码头走私,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李健在房上听得一惊:怎么军统的秘密他们竟然知道!那就是说要么码头里有共产党渗透,要么就是军统里也有他们的特工!好在如今是国共一致抗日,要不然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等这件事能交接顺利,我们再深入了解一下这个朱江,他能加入我们当然是好事。昊然,我有些后悔,后悔那天没有追上去拦住总督办!好不容易见到他,万一再失去他的踪迹,我会后悔一辈子!当初我跟总督办说,一定要活下来,将来还要见面!果然他做到了!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你说,他看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女人忍不住憧憬着。
“你忘了,那天他见到我们,像是不认识的表情!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他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既然遇到故人,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打招呼!就算不方便打招呼,见面的那一刹那,至少会有惊讶的表情吧。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就像是看着陌生人,还对着我们笑了笑,那是一种对陌生人的礼貌而已。天下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所以我后悔,那天不该听你的,要是冲上去拉住他问一问,不什么都清楚了。现在在这里瞎猜,连他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女人抱怨着。
“你胡闹!那天我们是去接头!能容得了你在那里叙旧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耽误大事,给组织和师长都带来危险!”
“我知道!所以才忍着没过去。可是我害怕就这么再次失去他!我们大家这么多年都在找他!谭大哥他们都快跑遍了整个中国,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有时候我也真恨总督办,为什么一个人离开,明知道我们不会离开他,还要把我们都抛开!”
“雨新,别纠结了。师长自有他的意志,他自责辜负了义勇军的兄弟们,说自己无颜相见!凡事有好有坏,他一个人,再无须背负着那么沉重的责任。我担心他日重逢,如果他知道现在新疆的局势,就好比钝刀子慢慢捅他的心窝,你忍心再伤他一次?”
“昊然,我们说好了,要是和总督办见面,我们撒个谎,就说……就说不知道义勇军的情况吧。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听到了风声?”
“难说。新疆闭塞,内地又是战乱,新疆的内部消息,要不是格外关注的人,有特殊消息渠道,不会了解得那么清楚。我们最好说得含糊些,该瞒的还是要瞒。”
“昊然,明天我们出去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想想怎么才能找到总督办。”
“好,我去倒水,我们洗洗早点睡,明天早点出门。”男人拿着脸盆出门到柴房打水,李健就此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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