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也是丰收的季节，可是鱼米之乡的丰收已经不再是值得欢庆的日子，早就下达的交粮命令让每一个人心痛，心痛到想一把火烧了辛苦劳作的成果。
李健坐在车里看着愁眉苦脸的乡亲们扛着刚打下来的新米到清乡会设的收粮站交粮，大家排队等着过秤。一个民妇正在遭到呵斥。
“这连一半都不到，你不想活了！成心拿我们开涮？”
“我怎么敢。我家里没男人，老的老，小的小，我一个人种不了那么多地！您就行行好，这些粮食交上去，我们连吃的都没了！实在是没有了！”
“我行好？那谁来可怜我？上面怪罪下来，我要挨枪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就是偷也要凑齐了数。欠的先记下，三天之内交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健面无表情，内心却倍感煎熬。他又看了一会儿，吩咐手下：“把负责人叫过来。”保镖赶紧下车，不多时，一个穿着绸布衣卦的人小步快走着跟过来。
李健摇下车窗，那人哈着腰问候：“李干事，怎么不进去！不知道您来，真是怠慢了！还请您多多包涵！”
“我今天要巡视几个收粮站，就不进去了。情况怎么样？”
“不是太好！今年雨水太多，影响了收成。能交够数的将将一半，确实有困难。”
“你跟我这么说，是让我也原话说给皇军？我看，还是你亲自去跟皇军解释吧。”李健话锋如刀。
“不是这意思！李干事，我们一定努力完成任务，就是希望能多宽限点时间，我就是一家家搜也要把粮食凑够数！”
“你这是跟我讨价还价？我不是和你谈买卖！数量和时限都不能变！你以为一家家搜就能搜出粮食？他们有心要藏，你就是挖地三尺也未必找得到！动动脑子！要让他们主动交出来！”
“这个……怎么让那些刁民主动交粮？我实在是愚钝，还请李干事能指点一二！”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放出风去，就说凡是交不上粮的，不论男女老幼，都要抓到监狱里坐牢。那可是日本人的监牢，会发生哪些事，你找个说书的给你好好润色润色！恐惧是看不见的利器，不想活在地狱里，就用粮食把自己赎出去！”
“哎呀，还是李干事深通兵法！好计谋！我一定照办！不过……要是真有不怕死的，那怎么办？”
“这世道，想死还不容易？我早就建了一座监狱，专为这种混不吝的人准备的！不交粮就把人送过来，到了那儿就知道地狱长什么样，想出来就只能盼着投胎了！”李健的声音如同从地府传出来一样的阴森。
“高明！原来处处在您的掌控之中！卑职一定照办！”
“办好了，你的功劳我记着。办砸了，那个地方够大，多你一个不多！”
“是是，卑职明白，我一定按时交付！”那人只觉得后脖梗子发凉。
连着几日李健从早到晚开着车在各个收粮站巡查，做着差不多的事，说着差不多的话，晚上回家，李健觉得自己已经不像是人，同样的话重复了多遍，连自己都难辨真假，更何况那个监狱就是自己下令建成的，也必将会有交不上粮食的父老乡亲被关进去。这些罪孽自己逃不掉！
自从李健巡视各个粮站，大家都知道这次征粮极为严苛，无论是数量还是时限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交不上粮就要在监狱中受虐而死的风声一夜之间吹入千家万户。然而风声鹤唳不如眼见为实，李健的监狱里开始源源不断地收入交不上粮的老百姓，并且仅仅几日后就有死尸被抬出去，竟是被老鼠活活咬死的！风传监狱中有个被称为老鼠洞的地方，人被关进去不仅没吃没喝，还和数不清的老鼠关在一起，没等饿死，就会被饥饿的老鼠活活咬死！这个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在苏州蔓延，果然，收粮站的工作大为改观。
这一日龙师爷来找李健，皱着眉说：“副帮主，你得多带些保镖。你那个监狱简直是天怒人怨！小心些吧！”
“好，我会小心。”
“副帮主，你这是何必！就算是演戏，老百姓不知道实情，都恨你恨得牙痒，管你叫李阎王！帮里的兄弟们也有怨言，以为你真的黑了心。万一让日本人看出端倪，你可要大祸临头！你这是里外不是人！我真是后悔，不该由着你去做这样的事！”龙师爷懊恼不已。
李健只好安慰道：“龙庵主，既然已经做了，必须坚持做下去！那几个人已经送走了，不会露出破绽。这个戏码也不常演，我知道分寸。兄弟们有怨言我就装听不见吧。最近我这边事忙，不能兼顾帮务，劳烦龙庵主多辛苦。”
龙师爷盯着他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最近在征粮上这么给日本人卖命，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李健还是想瞒着天狼会的事，搪塞道：“我做做样子争取日本人的信任，才能让日本人放过容容，顺理成章地把她替换下来。”
“做样子？你那是作死！日本人没让你弄一个监狱，没让你用老鼠咬死人！现在全苏州人都想咬死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李健只好说：“龙庵主，您老息怒！您也知道那就是个障眼法，我不把那些人收进来，他们一样会被日本人抓起来，与其让日本人折磨死，不如在我这儿，虽然也是受苦，好歹还能留着性命。”
“障眼法？这是个玩火自焚的法子！现在你是闹得天怒人怨！唉，我真后悔没拦住你！”
“头上三尺有神明，我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别的顾不得了。”
“良心？就算老鼠洞是个戏法，可那些人是你抓来的，你能保证不死一个人？要是日本人下令让你杀人，你杀不杀？”
李健面沉似水。
龙师爷重重叹了口气说：“副帮主，你好自为之吧！”
龙师爷刚刚离开，哈孝武进来，愁容满面，压低声音说：“大哥，梁站长让你晚上去见他。大哥，别怪我多嘴，你最近做的那些事也太张扬了！老鼠洞的事已经满城风雨，好像人人都要杀你！”
李健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要呼风唤雨！放心，死的不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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