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客厅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劈里啪啦,大家开始洗牌码牌。
许志明说:“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花小姐还没出场,这两位就唱得够热闹的了!”
“我们是花旦,不过是咏唱些风花雪月,供你们男人玩赏。花小姐可是女扮男装的武生,演的都是花木兰、穆桂英的角色。你们可别混为一谈!牌桌如战场,花小姐是将军,后面还有一位摇着羽扇的军师,小心你们的钱袋子。”莺莺一边拿牌一边说着。
李健自嘲着:“我除了认得上面的字,什么都是一头雾水,让我做军师,那就只能是给你们当财神了。”
“当财神好啊!我们都供着你!上香磕头、生鲜水果都不会缺你的。我发财你吃供,皆大欢喜!幺鸡,一只喜鹊上枝头,出门见喜!讨个彩头!”许志明先出牌。
“碰!这个喜气我收了!”花想容推倒两张牌,把桌面的幺鸡拿过来凑成三个,然后打出一个东风,说:“你们谁要借东风?拿去。”
“这才刚刚开局,万事还没有俱备,东风刮得早了点。”莺莺拿了一张牌放入,再打出一个二饼。
“哎呀,两张大饼很诱人,就是吃不着!”饶敏忠眯缝着小眼瞟了眼莺莺。
许志明也拿了牌,再打出一张九饼:“这个怎么样,油水更多。”
“那就不客气啦!”饶敏忠果然推到两张牌,和九饼凑成了七八九,扔出一张幺鸡,眯了眼花想容说:“不好意思,花小姐,晚了一步,凑不成好事。”
花想容不喜欢饶敏忠话里的暧昧情调,却大咧咧地说:“没关系!这才到哪儿?机会多得是,就看饶主任肯不肯给了。”
许志明及时接过话头说:“饶主任的位置好,上风上水,怎么能不怜香惜玉?”
“饶主任最是怜香惜玉的了,你们看燕燕,住着宫殿一样的房子,人也越来越水灵,还不是有人疼的缘故?”莺莺带着羡慕的口吻说。
燕燕把手搭在饶敏忠的肩头笑而不语,饶敏忠轻拍她的手说:“别站着,你也搬个凳子坐着看。”
花想容看在眼里笑道:“这是故意秀给我们看呢?果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花小姐,你的话句句如刀!也就是李先生能招架,我们可真是吃不消啊!”
燕燕的话音才落,哪知饶敏忠竟然起身给燕燕搬了把椅子,笑眯眯地说:“花小姐是明察秋毫!我甘拜下风!”
“花小姐明察秋毫,绕主任是从善如流!燕燕护夫心切!你们都有看头!”许志明不失时机地吹捧。
几个人边打牌边聊天,渐渐的几圈下来,大家也都越来越放松。
“我看花小姐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在美国吃不好?洋人吃的那些东西乍看还不错,吃两次就腻了!无非是一块肉,浇上腻腻的汤汁,配着土豆萝卜,真是没意境,和我们的淮扬菜、苏帮菜没法比!”莺莺说。
“美国别的还好,就是吃不惯,洋人就认大鱼大肉,带刺的鱼都不会吃!天天牛肉土豆,不长肉才怪!还是咱们的饭菜好,我敞开了吃,反而清减了不少。”
“这话不可信!都说相思病让人清瘦。如今你见到了真人,相思病反而更厉害了?还是李先生怠慢了你,说出来,当姐姐的给你撑腰!”
燕燕的话头递得恰到好处,花想容趁机引出正题:“我是吓的,也是累的。才回来就看到阿健遇刺受伤,人差点没了命,到现在都没好利索。他也不听劝,病怏怏地回清乡会忙得脚不点地,受累还不讨好!你说我能不瘦吗?”
饶敏忠看着牌没搭腔。燕燕说:“别说你,全苏州都给吓着了,真是可怕,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连李先生都中了黑枪,苏州是人人自危!凶手还没线索?”
“猜都猜得出来是什么人干的!整个清乡会经济组都让人连窝端了,还能是什么人干的!”许志明搭腔。
“你是说军统?敏忠,这种事警察局是管不了,你们就不管管?”
饶敏忠打出一张牌道:“我们当然要管。李先生遇刺的事,我们还是很重视的。李主任特意关照,让我们务必严查!不过我们在苏州的时间短,比不得花家在苏州根深蒂固,万事开头难,也希望李先生谅解我们的难处。”
花想容接口道:“饶主任太谦虚了。你是官,我们是民,位卑人微的该是我们。我们老百姓的冤屈,还希望饶主任费心多过问一下。我们虽说是布衣小民,可街头巷尾的小事还是能办的,今后只要饶主任需要,尽管开口,无论是淮西帮还是商会,花家都会尽心尽力。”
“你看看,谁说牌桌是战场,我看牌桌也是与民同乐的好去处!苏州的安宁昌盛就靠两位的携手合作啦!”许志明不失时机地凑趣。
“花小姐怎么说自己是布衣小民?你是商会会长,又是淮西帮的帮主,苏州黑白两道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就是古时候的花木兰也比不上你的风光啊!”饶主任迅速眇了眼花想容,看似不经意,眯缝的眼睛里却有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
花想容边拿牌边说:“我也是承继父业,沾了祖宗的光。不过说起来,我到底是个女人,以后这些外面的事都是要阿健出面的。至少清乡会那边,羽田司令官钦点了阿健接手,我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饶主任的眼睛似乎微微睁大了些,对李健说:“李先生虽然一向低调,可是文武全才啊!连羽田司令官都如此赏识,必定是前途无量。我也希望今后大家能好好合作,维持苏州地面的繁荣,保一方平安。”
“那是自然。饶主任如此坦诚,可见也是个性情中人。我李健是个江湖粗人,喜欢直来直去,俗话说人靠人抬,今后淮西帮还仰仗着饶主任照拂,若有差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花想容抬出日本人提高身价,李健却刻意低调给饶敏忠撑足场面,两人一唱一和颇为默契,旁边的燕燕抿嘴一笑,起身去给大家倒茶。
“胡了!你们说得热闹,心都不在牌上,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十三不靠,自摸,手气好!”莺莺的声音如莺歌般婉转动听,饶敏忠笑眯眯地奉上钞票,多眯了她两眼。
牌九打到深夜,几个人尽欢而散,虽然花想容和李健对自己被监视的事只字未提,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利益认同才是最重要的。
宵禁前,众人散去,回去的路上,花想容把头枕在李健的肩头说:“阿健,看来人不是能十全十美的!你今天可是名副其实的牌架子、冤大头!”
李健笑笑:“今天我们不就是来当冤大头的?你觉得饶敏忠这人怎么样?”
“我不喜欢他贼眼溜溜的样子,不过这个人没李氏夋那么有野心,只顾眼前的小利,应该不难对付!”
“何以见得?”
“牌桌上最能看出人的品行!输赢喜形于色,可见眼界浅。对女人低声下气,色心必重!李氏夋怎么会器重这样的人!”
“李氏夋争强好胜、唯我独尊,如果部下也这样,他能放心?”
“也对!李氏夋有本事没心胸,也就配用饶敏忠这样的马屁精!我就是不明白,燕燕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就跟了他?”
“我倒是觉得饶敏忠对燕燕挺好的。”
“好?还不是把燕燕当花瓶?不过是一栋洋楼而已,从前多少人也排着队送房子珠宝、甚至要明媒正娶,燕燕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从没有正儿八经地跟着过日子!如今算什么?让人包养?没名份,长久不了!难道她是厌倦欢场,要退隐了?那也要找个顺眼的!我就看不惯饶敏忠那双小眼,看人都不正经,老是偷偷摸摸地眇人!”
“所以我觉得饶敏忠或许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窝囊!能让李氏夋当成心腹,能让燕燕放下身段,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李氏夋再嫉才妒能也不会把苏州交给一个窝囊废,燕燕毕竟是阅人无数,不会随便委身于人!我们还是别小看了他。你觉得我们下面该怎么笼络他?”
花想容若有所思道:“你说得有道理,也许我让他的伪装蒙骗了!从今天的情形来看,他对我们的示好没有反感,那就可以继续。燕燕肯帮我,我先讨她的主意,一定把事办漂亮!”
“好!需要我当牌架子就招呼一声!”
花想容笑出声,随即竟然长叹道:“唉!人和人的命怎么这么不同?看着莺莺、燕燕……觉得她们好可怜!为什么我的命这么好,虽也有沟沟坎坎的,可是毕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还遇到了你!她们两个将来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李健的脑海里再次出现咖啡馆里的那个燕燕,暗自叹惋,轻轻握了握花想容的手说:“各人有各人的命运!有机会在需要的时候能帮就帮,也不枉你们之间的情谊了。”
花想容把头埋得更深,喃喃地说:“我命好,遇到你!我知足了!”然而心里竟然惴惴不安,好不容易得到了,又开始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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