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家,李健送花想容进屋,自己也要回去,花想容叫住他说:“阿健,奶奶说要发善念结善缘!我想去寺院拜佛烧香,求个签。你能陪我去吗?”
“好!”
“就明天好吗?也不去远处,就去寒山寺好不好?”
“可以!上午我先去清乡会,下午早点回来接你。不早了,你歇着吧,我们明天见!”李健转身要走。
花想容却突然想起一事,忙叫住他:“阿健,我才听说你把咱们的一个棉纱厂改建成监狱,抓了不少交不上粮食的老百姓做苦工,还有个什么老鼠洞,咬死了人!就算你要表现给日本人看,也不用这么狠毒吧!现在老百姓都叫你李阎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李健只好解释道:“那只是监狱,不是地狱。在监狱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监狱外可能才是地狱。监狱里的看守都是信得过的人,他们的手黑,可心不黑!老鼠洞只是障眼法,所谓咬死的人已经送出苏州了。我这么做不仅仅为了骗取日本人的信任,也是尽我所能保护那些交不上粮食的人。”
花想容惊诧地说:“这是上面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我的主意。”
“阿健,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在日本人眼鼻子底下变戏法,只怕迟早会引火烧身!”
“我不这么做,那些人就会被日本人杀掉或者抓走!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同胞的鲜血,只能尽可能用我的方式去赎罪,否则我不确定自己是人还是魔。”李健想起了那双惶恐无助的眼睛,罪恶感瞬间袭上心头,无论我做什么,罪恶都如影随形!
“阿健!不许你这么说!你是菩萨心肠!天上的神佛看得清楚,我也看得清楚,我花想容自惭形秽,我……配不上你!”花想容又升起羞愧之心。
李健看到花想容突然情绪低落,赶紧转移话题:“明天我们去见佛祖,你有什么愿望,有什么话要对佛祖说的,晚上可想好了。寒山寺一定人多,佛祖肯定忙不过来,你要是罗里罗嗦忘东忘西,佛祖可要发怒的!”
花想容强颜一笑:“我是啰嗦的人吗?我看你才啰嗦!明天可别回来晚了!”
“知道了,啰嗦!”李健学着李凌峰的样子,转身潇洒地摆摆手,神色却在瞬间变得惨淡晦暗,殊不知身后的花想容也是一样的情形。岂曰无情,与子同心!
翌日,李健到清乡会忙了半日,正想抽身回去,却碰到羽田川,于是自然免不了当面说说征粮的事,又临时被几件事绊住了脚,等赶回去接花想容已经迟了很久,果然花想容难免抱怨:“昨天还紧着嘱咐你早点,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不算话!要不就算了,明天再去吧。”
李健忙道歉:“抱歉!我的错。应该还来得及,反正不远,现在去估计人不多,更清静,你说呢?”
花想容吃软不吃硬,李健一番温言温语,她立刻钻进车里:“好吧,那就去!没准你明天也不能准时,早去早安心!”
寒山寺,姑苏城外第一寺,皆因那首千古传颂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而闻名天下。即便在战火硝烟的当下,这座古寺依然香火鼎盛,日本人对这座古刹也心怀敬畏,未敢轻易打扰佛祖的清静。
花想容和李健步入寺院,果然香客稀少,更显得殿宇肃穆、宝相庄严!看着青烟袅袅,听着木鱼佛唱,两个人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两颗烦躁纠结的心在这里得到暂时的宁静安详。花想容似乎真的在昨晚做足了准备,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默默向佛祖诉说着自己的心愿和烦忧。李健悄悄退出来,独自缓步而行,偶尔有僧人路过,他们一袭白布僧衣,神色和善,步履从容,似乎一切皆看穿因果,生死都可度外。和他们擦肩而过,李健羡慕的同时也自惭形秽,只怕这一世都不会有这样的解脱了!
李健漫无目的信步由缰,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偏僻去处,看到一个僧人在专心致志地扫地,那僧人抬头望过来,眼神乍然一惊。李健点头示意要转身离去,僧人合十道:“施主请留步。”
李健转回身问道:“打扰了!敢问师父有何见教?”
僧人走近几步说:“贫僧了因,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我叫李健。只是随意走走,打扰了了因师父,实在抱歉。”
“李施主,这里偏僻,我以为施主是走迷了路,既然如此,请李施主随意。”
“好!多谢了因师父,我就告辞了。”李健返身而去,身后的了因却猛然间眼神犀利如电,随即又黯淡下去,转头望向东北方的上空,须臾间似乎无限哀痛,怔怔地兀自伫立良久,才回过神来,继续默默扫地。
李健回到大殿,却见花想容神情落寞地坐在石阶上发呆,甚至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来到她的身边。
“容容,等着急了吧?抱歉,我一时忘了时间。快起来,台阶上凉,坐久了不好。”李健说着去扶她站起来。
花想容站起来,神色沮丧地说:“阿健,你说要是我们的事没有佛祖的祝福怎么办?”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李健的心也不免咯噔一下。
花想容满心焦虑地说:“我求了个签,是下下签!你看!”伸手递过来一只竹签,上面写着签文“井枯方显潜龙身,水火相济搅乾坤。误把风云当卧榻,风消云散始笑谶。”
李健心中默诵着几句签文,至少从字面意思看起来不吉利,尤其是最后两句更是不详!难道我们如此艰难的结合最终还是要“风消云散”?什么是风消云散?难道是说……
花想容看他默默无语,脸色沉郁,越发从里往外的恐慌,忍不住问:“阿健,你说话啊?我们怎么办?”
李健抬头看花想容苍白的脸色,六神无主的眼神,虽于心不忍,却还是选择坦白心中的忧虑:“容容,我的寿命不长,我的感情也纠结不清,你一定要想清楚,嫁给我未必能得到你期望的幸福。现在重新决定还来得及!我希望你认真想想,这关系你一生的幸福!”
花想容狠狠咬着嘴唇,刺痛让她战胜了恐惧,伸手以命令的口吻说:“把它还给我!”
李健把竹签递给她,花想容接过来随意丢到了台阶下,毫不犹豫地说:“阿健,我想得很清楚!就算你是一条龙,我也要跟着你飞到云端,哪怕摔下来粉身碎骨也不后悔!你在一日我就是你一日的妻!若不在了,我的魂魄也要跟着你生生世世!”
李健凝望着花想容,伸出一只手说:“好!容容,我带你飞上云端,只要我在,不会让你摔下来!”
花想容眼睛里放出光彩,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两人紧握着手并肩而行。身后木鱼声清亮悠长,似乎是佛祖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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