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给龚衍点明主题说:“衍公子方才的辩论中,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将不相及的事物做了概念偷换。
“白马不等于马,是因为白马从属于马。白马不等于黄马,是因为白马与黄马部分重叠。虽然从属、部分重叠这两个对比方法都从属于不等于,但是这两种对比方法之间的关系是不相及。
“也就是说,衍公子做了概念偷换,将从属于同一个大分类下的两个小分类视为等同。按照衍公子的意思,白马与黄马只是部分重叠,所以白马与马也只是部分重叠。而事实上,马的完全覆盖白马的。”
我放下笔,安安静静坐在碧云公子身边不再说话。
四周一片肃静,静到我只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若不是人们还会喘气,我甚至以为周围的人被下了定身咒。
“啪——啪——啪……”几声掌声突兀地回荡在人群之中,最先鼓掌的竟然是龚衍本人。
龚衍凌厉的眸子死死盯在我脸上,欣喜道:“千年诡辩,被邱先生三言两语击得漏洞百出。”
“衍公子别听她的!这婆娘明明就是在捣乱!”围观群众为龚衍打抱不平。
“对!这婆娘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甚至有人一时兴起,想要伸手抓我说:“这婆娘年纪不小还没有嫁人,一看就是不守妇道,遭男人嫌弃!带我将她抓出去……”
“放肆!”四道声音同时怒骂,几只大手顿时将想要拿我的男人推搡出去。
碧云公子一把将我护怀里,对着周围人说:“这位兄台怎可恶语伤人?”
“哈哈哈哈!”龚衍大笑起身,先是跟我躬身行礼说:“今日学生输得心服口服,多谢秋月公子赐教。”
接着龚衍转身对周围群众说:“难道诸位还没有看出来?这位美人并非女子,而是闻名天下的秋月公子。”
“嗯?男的?男的怎么穿成这种样子?”周围人群愈发躁动,一个个凑近了想看清我的相貌。
想来我在长安的名声还不怎大,大多数人没有听说过我秋月的光荣事迹。
现场越来越混乱的时候,阿虎挤进人群说:“公子,苏公子叫你们回去吃饭!”
“我等告辞!”碧云公子半刻没有犹豫,他一将我拉起身,穿上鞋子便往人群外面挤。
“秋月公子请留步。”龚衍追在后面说。
我回过头,见推推搡搡的人群立刻给龚衍让出一条路来。想不到龚衍年岁不算大,在长安城中却已是个受人敬仰的居士。
碧云公子对龚衍敌意很大,他护紧我,生怕龚衍过来是想抓我回去。
龚衍又行一礼说:“碧云居士莫要误会,在下并无敌意。今日言语唐突,多有冒犯,还望碧云居士海涵。”
碧云公子随便回一礼说:“是在下才疏学浅,甘拜下风。”
龚衍收了一身的傲气,恭恭敬敬对我说:“久仰秋月公子大名,今日方有幸一见。长安乃是六朝古都,不知秋月公子可愿随在下游览长安,好让在下尽地主之谊。”
龚衍的提议很好啊!在汝南的时候我的行程都被当地官员安排好了,随官员所见所闻皆是虚假。如果能跟着龚衍游览长安,肯定能避开当地官员的刻意安排。
可是我还没说话,碧云公子便皱眉说:“多谢衍公子一番好意,但这几日秋月已有安排,不能随衍公子游玩。”
龚衍好似没听到碧云公子说话一样,不慌不忙地说:“若是秋月公子肯赏光在下,我们明日辰时玄武门见。”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倒是很想答应,可是看看碧云公子凶神恶煞的眼神又没胆子把答应的话说出来。
龚衍眉眼含笑道:“明日辰时,在下会在玄武门恭候秋月公子。”
“他不会去。”一个阴冷如霜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听到这声音,我本能地叫了一声“呀!”
“别怕。”碧云公子拍拍我的背说,“我们回去。”
走出人群外,苏辄之阴沉的眼神直接钉到我身上。我不敢说话,只敢抓着碧云公子火速往驿站的方向逃命。
我不知道苏辄之是什么时候去茶楼是,他在那里又听到多少我说得话。不过他亲自出门来找我回去,意思差不多就是他又生气啦!
吃过驿站丰盛的晚宴后,苏辄之带我回到房间里,然后开始唠唠叨叨跟我安排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我垂头丧气跑床上,像个癞蛤蟆一样趴着,一边怒拍枕头一边抱怨:“我走了那么多天的路,累都要被累死了!这些官员也不体谅一下,竟然给我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苏辄之走过来坐床边,一手捏起我的下巴问:“你可是想借口躲懒,然后跟今天那儒生出去游玩?”
嘤嘤嘤!为什么我的所有小心思都逃不掉苏辄之的眼睛?他是不是学过什么读心术,专克我这种心眼少的人!
我没脸没皮钻进苏辄之怀里撒娇说:“辄之,你也体谅体谅我好不好?皇帝哥哥给我下了命令,让我沿路多体察民情。在汝南的时候我哪里见过一天民风民情,我所见所闻都是当地官员故意安排好的表演。”
我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之前皇帝哥哥派过许多大臣去湖南和两江考察,结果屁都没考察出来。肯定是因为每次出行考察的路线都是当地官员假意安排的,那些钦差大臣才察觉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正好长安城里的上级官员还没见过我,那个衍公子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可以像平民一样游览长安,专门去那些犄角旮旯里转两圈,看看里面有没有藏污纳垢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非常仗义地拍拍苏辄之的肩膀说:“放心,我才不会一个人去呢。我不仅要带人去,我还要多带两个人去。辄之觉得让杨将军随我同行如何?”
苏辄之眉宇间的纠结丝毫没有散去,“秋月出游并非不可。只是陕西巡抚当如何应对?”
我把脖子上的印信取下来,挂到苏辄之脖子上说:“要是辄之胆子小一点呢,就说我连日奔波,劳累成疾。要是辄之胆子大一点呢,反正印信在这里了,随行的四位公子皆是气度不凡,能担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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