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苏辄之说:“这次回去你千万别用我那一套,凡事都不能给低级别的官员过多发言权。不然他们各个巧舌如簧,我不在的时候还不知会闹出多少意见分歧来。
“反正这次你们回去时间短,坐车走关中回去一个月都不要。那些官员再是有天大的意见也要让他们闭嘴,服从命令,等回京以后他们爱找谁告状就找谁告状去。”
苏辄之愁云惨淡的五官组合终于被我说得舒展几分,他揪揪我脸上的包子肉说:“主子的王爷做得越来越好了。”
我心里一惊,加速手上的动作不敢再说话。我不懂苏辄之这句话是有几个意思,他是在表扬我行事妥当还是在提醒稍加收敛?
积累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逐渐消融,从京城里来得官员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回京去。我和苏远站在城门下与一众官员道别,喝过饯行酒后大小官员几十人都猴急着跳上马车。
唯独苏辄之依然站在地上,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我看。
“当真不要阿龙阿虎留下来伺候主子吗?”苏辄之问我。
我下巴一扬,满是自豪地说:“我的生活能力是好是差,辄之还不知道吗?”
“知道。”苏辄之似是在纠结着什么,“可是主子身边总不能少个近身伺候的人。”
苏远搂上我的肩膀,打断了苏辄之的一再坚持说:“小戎在我这里怎会少了近身伺候他的人,这几月我何时在侍从上亏待过小戎?”
苏辄之实在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起手行礼说:“主子能得叔父悉心照料,小侄自是放心。辄之就此别过,还望主子能早日回京。”
我躲了苏辄之三个多月,现在看他要走了,我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舍不得。我往自己心里用力揍几拳,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辄之路上一定要小心。”我上前一步握住苏辄之的手说。
“嗯!”苏辄之忽而对我清明一笑。他那一抹风韵优雅的微笑,刹那间盖住了周围和煦的春光,仿佛刚刚复苏的万物都会因为他这潦倒众生的微笑而自惭形秽。
我看得痴了,握着苏辄之的手也僵了。我与苏辄之立在原处四目相望,一时忘了我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一道劲力突然压到我肩头,硬生生把我往后拽出三尺。
苏远不耐烦地说:“我们就送到这里,贤侄早些回去。到京城以后稍个书信回来。”
马车上的一众官员比苏远还等不得,一个二个对着窗外催促苏辄之快点上车启程。
苏辄之不再犹豫,转身上了马车。车队就此开拔,径直往东而去。
“你就这么舍不得苏顾?”苏远掐住我的后脖颈问我。
我噘起小嘴不想说话,心里越想越觉得我这三个多月有点亏。苏辄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可是大好的机会放我我眼前,为什么我把这块大肥肉一丢就是三个月?
甩甩脑袋,我拖着苏远回去收拾我们自己的东西。
这一收拾,我发现我的东西还真多。本身从京城里带来的行头就不少,之前又去买了许多普通妇女穿的衣服。两人份的行装加起来,竟然把马车后座全堆满了。
苏远将兵符交给杨镡,仔细交代。这次杨镡看我的眼神又有了变化,他应当是把我当作个专门拐卖大叔的人贩子,把他家大将军拐走了。
事已至此,除了腆着继续赖在苏远屋里,我还能做什么?反正过了明天我就走人,杨镡再是有天大的牢骚,他也只能自己对着墙上影子说去。
第二天要赶路,晚上我特别强调让苏远别碰我,不然把我累得腰酸背痛赶路受罪。
苏远难得清闲一回,抱着我安安分分躺在榻上什么也不做。
结果我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特别难听的读书声: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哪个没妈管得?!大白天不读书,大半夜来发奋图强给谁看?!”我一拳砸在床板上,怎么到哪里都有这种欠揍的人?
苏远拍拍我的背说:“巡夜的官兵会处理的。”
苏远话音刚落,窗外就飘起火光。几个汉子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全是鄙视和不耐烦。
短暂的打斗声过后,一个凄凉又痛苦的声音在窗外大叫:“秋月!那混账王爷把你卖给军匪!天道难容!我要救你出去!”
“啥?”我一纵起身,透着窗户上的棉纸往外看,“这杠精怎么追到秦州来了?”
苏远冷笑一声问我:“这又是你从哪里收来的小白脸?”
“不是我收的!”我抱着枕头一通乱砸,“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窗外的打斗声越来越大,听几个巡夜的口气似乎是要往死里打。
我闻声顿感不对,随便披两件衣服冲出门说:“手下留人!”
几个巡夜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他们这是长时间没仗打,正好手痒,抓到个找死的就拼命往死里揍。
“王爷。”几个巡夜对我抱拳行礼,与此同时一个单薄的身影像纸片一样飘到了地上。
“龚衍!”我急步跑过去查看。初春夜寒,龚衍的脸和手很快就冷下来。
“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出这种事?”我自认倒霉,招呼几个巡夜说:“先抬进我屋里去,顺便把大夫请来。”
苏远对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生死不明的躺尸很不满意,他也懒得问我龚衍的来历,单纯就是倚在床上冷眼看着我。
我主动跟苏远如实招来:“这人是长安四杰之首的龚衍,人称衍公子。我路过长安的时候他做过我的向导,带我在城里玩了两天。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他只知道我是秋月,然后把苏辄之误认做王爷。”
苏远眯着眼睛问我:“你靠这个身份骗了多少小白脸?在京城里招摇撞骗不够,现在是连长安的儒生都被你骗了。”
正说话间大夫来了,两根银针下去龚衍缓缓苏醒过来。
龚衍往榻上一看,顿时悲从中来。他指着苏远大骂:“你这军匪,打着保家卫国的幌子四处奸淫掳掠!”
苏远微微挑眉,掀开被子**着身子从榻上下来,一身壮实的腱子肉当即竖在龚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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