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哥哥按照宦官所说,顺序排好队,在门外脱了鞋,依次缓缓走进奉天殿内。这次宦官的要求还真多,要求我们不能直视前方,也不能低头走路。
呵呵,我学着三个哥哥的样子,头是抬得正的,不过眼睛垂下来看地上走路。
皇家礼仪多,这个我知道。几乎每次进宫前都有宦官临时给我说教当天需要注意的礼仪,就像今天这样,听宦官讲话就听了一炷香的时间。
奉天殿内很凉快,比外面炎炎酷暑凉快多了。我和三个哥哥给皇帝行过礼后,各自按照宦官所说,坐到各自的座位上。
大殿内被一分为二,进门左手边坐的是外国使臣,我和几个哥哥坐在右手边。
我跟着几个哥哥的脚步,悠悠坐下,然后……
只一刹那间,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欲裂的声音。大殿的左手边,与我相隔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张脸。轮廓分明,皮肤白皙,鼻梁高挑,眼眶凹陷。
他客气地对我笑了笑,又对着其他几个王爷一一点头示好。
我脖子很僵,我想像其他哥哥那样,回给他一个示好的表情。但是我的身体不受意识控制,亦或者说我的意识也不怎么灵光。
三年了。从我们第一次在西南侧门外偶遇,再到今日咫尺天涯,整整三年零一个月。
“十三王。”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我把他的一颦一笑都扼杀在我的记忆中,逼迫我相信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死了,消失了,化成灰了。可是他怎么又活过来了?我心里的那团灰也死灰复燃了。
“老十三。”九王伸手推我一把。
“嗯?啊?”我莫名其妙转头看九王。
“哈哈哈!”大殿对面发出一阵窃笑,他也跟着在笑。
九王瞪着我小声说:“他们是波斯使臣,你别老盯着人家看。刚才皇上叫你你都没听见!”
“啊?”我看向皇帝问:“皇兄叫我?”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紧接着大殿对面又是一阵窃笑,而我的另外三个哥哥都跟着皇帝一起叹气。
皇帝稳了稳心神,给我们相互做介绍:“这四位是我的四个兄弟,是与我同辈的王爷。”
皇帝哥哥指向波斯团队说:“今日有沙拉贡王子带波斯使臣,来我大安访问和谈。访问期间几位王爷需尽心招待,以尽地主之谊,扬我大安天威。”
“是!”我和三个哥哥同时回答。
后来波斯翻译跟皇帝说了很多,大多都是说海上贸易的事情。如今海上丝绸之路开通,两国的税收、航线、港口、货品等,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今天翻译只说了一些很皮毛的东西,一口气就说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时间差不多了,皇帝先让大家吃饭,其他的以后再慢慢商议。
天色渐渐暗下来,皇帝带所有人去长寿宫用晚宴。
波斯团队带了好多舞娘乐师来,宴会上西域舞娘扭动着水蛇一般的腰身,在轻快欢乐的音乐中尽情舞蹈。
九王悄悄跟我打趣说:“要不你留两个波斯舞娘给你当老师,你跳舞的悟性比你背《论语》的悟性高多了。以后你也别背《论语》,对你来说跳舞更实际些。”
我心不在焉地听九王说话,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使臣团队方向移开。
“你以前是不是没见过波斯人?”九王捅我一肘子说,“你整天足不出户的,第一次见波斯人就这德行,你干脆把眼睛取下来贴波斯人脸上算了。”
席间沙拉贡王子让翻译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皇帝哥哥也让翻译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给沙拉贡王子。
沙拉贡王子个子很高,这么高的人,我只见过他一个。他站起身跟皇帝敬酒,皇帝哥哥怕在身高上输了气势,不敢起身,就坐在地上和他对饮。
我不知不觉喝得有点晕,不知道是因为葡萄酒的度数太高了,还是这大殿里的氧气含量太少了。
“九哥。”我对九王说,“我好像有点醉,我出去外面醒醒酒。”
“诶哟!你快点出去!”九王看我的表情相当嫌弃。国宴之上最忌讳醉酒,一旦发现有醉酒的人就要赶紧出去花园里醒酒,免得在国宴上出丑。
我一个人走在花园里,其实这些花是临时搬来的盆栽。宫里为了防刺客,宫殿附近都没有树木,以防刺客躲在树木背后暗杀皇帝。今天国宴,临时搬几盆花过来做做样子充充数。
我撩拨一下花草树叶,抬头看一眼夏夜星空。
一双大手从后面环抱住我,滚烫的酒气喷洒在我脖子上。“可有想我?”
“嗯!”我应一声,心跳快得像小鹿飞奔。“你住在哪里?”
“驿站。”
“来大安多久?”
“一月。”
“你会很忙吗?”
“不会。”
“今晚想来找我吗?”
“想。”
回到长寿宫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我怕我抬头看见他,会忍不住冲上去亲他一口。九王以为我醉酒厉害,碰都不敢碰我一下,估计他怕我会发酒疯。
我说不清我这人的酒品算不算好。我喝醉酒虽然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我从来都不会乱骂人,也不会打人。
波斯使臣的话太多了,我觉得翻译都要撑不住了,使臣还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散场,我出了皇宫急着让轿夫快速往回赶。
让人头疼的是龚衍一直等在门背后,我一进门他又喋喋不休跟我说个没完。
我耐着性子对龚衍说:“老师,我今天喝得有点多。有劳老师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明天我请一天假,不上课。”
“可是不舒服?”龚衍抬手要来摸我的额头。
“嗯!”我索性认下来,“我今天特别累,想先回去睡觉。对不住老师。”
“好,我送你回房。”龚衍坚持要把我送到门口。我不好拒绝,到了门口我让阿虎赶紧把龚衍请走。
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我伸个头往院子里仔细看两圈。确认没人后我拔腿就往西南侧门跑,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刚跑到门口,一辆马车也刚好从我门口路过。我一把将车上的人拉进门里,然后看着马车几乎不做停留地缓缓向前走远了。
哲别,我强迫自己遗忘了两年多的哲别。那个从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去,一边用身子替我取暖,一边说着情话的哲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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