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有告诉几位公子,十三王府早就成了一个废宅,至少要修缮几个月才能住人。这几天苏展工作也忙,没时间多跟几位公子叙旧。
他们一个个蹦蹦跳跳跟在我身后,欢呼雀跃一拥而入荒草丛生的十三王府之中。
苏辄之派人打扫了两天,最多只能把地扫干净,把灰尘擦去,再把窗户上的棉纸换新。花园,池塘,假山,凉亭,还有那些被火焚烧过的地方,都不曾处理。
一群公子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他们站在完全陌生的十三王府之中,亲眼目睹一个被废弃多时的园林破败不堪。
“我的房子呢?!!!”碎玉公子尖叫着跑回来,“怎么我的房子都不见了?!”
“这王府……”雅颂公子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怎四处皆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像个幽灵一样往自己的厢房方向飘,“这里是死人住的地方,我早就劝过你们,你们却是不听。”
“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雅颂公子拦住我的去路,“秋月,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虎跑过来替我说话:“你们都走了,王府里只剩十几个人。我们拦不住门,被官兵冲进来抄过两次家,值钱的都被抢走了,抢不走的也都被砸烂烧光!王爷能活到今天,全是因为老天开恩!”
阿虎说着说着又哭起来,“王爷心里苦得很,却还不让我跟你们说,怕你们知道了担心。王府真的不能住人,王爷没骗你们!”
我独自飘回自己的厢房,整个房子里只剩两张桌子,一个衣柜,一个妆台,一张小床。墙上没有字画作装饰,妆台上也没有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
我懒得再去理会诸位公子何去何从,我只想让他们知道——爱情不是喊口号。没有物质基础,没有社会认可,他们想要的体面生活我秋月根本给不起。
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秋月,他们若真心喜欢,就自立根生在废墟里活下来;他们若嫌弃,趁早走人互不拖欠。
“秋月。”苏辄之跟进门,一双大手从身后环住我的腰,“暖梅阁我已打扫过,虽是挤了些,但每人皆有一张床。”
“谢谢。”我转过身,把脸埋进苏辄之胸口。入定许久,我语气平淡地说:“春香死了。”
苏辄之抱紧我,越来越紧。“以后你还有我,永远都有。”
“辄之,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的那种。”
“好。”
“如果要等到下辈子我们才能一辈子在一起,你愿意等我吗?”
“愿意。只要秋月愿意,我便愿意。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在杂乱的王府废墟里,在狭小的檀木床上,我和苏辄之燃烧着热血与生命。
苏辄之,我此生最爱的人。若是有一天我必须离开大安,我愿赤身**,剃眉断发,只要让我带走苏辄之一人便好。
“辄之,若有来生,我定会来寻你。”
“今生不好吗?”
今生……只怕我是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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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阿虎小心递了一个纸条给我,“采薇姑娘来了,王爷见不见?”
“今天就不见了。”我说,“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招待她的,让她先回去吧。”
“哦!”阿虎气蔫蔫地说,“王爷也没那么穷,何必非要让所有公子全部挤在暖梅阁里面。”
我笑着问阿虎:“暖梅阁那样的地方,他们还能住多久?”
阿虎叹口气说:“汗青公子还未休莯,王爷要不要去山上看一眼?”
“不去了。”我说,“去了会见到龚衍。况且汗青长大了,他以后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我拍拍阿虎的肩膀说:“以后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照顾好你家主子,别让他做蠢事。”
“嗯!”阿虎抹一把眼泪,一个人孤伶伶地往东南侧门去了。
我换回一副笑脸,跑回房间又粘到苏辄之身上。
“有人送拜帖?”苏辄之抱住我问。
“嗯嗯嗯!”我噘起小嘴说,“我这府里尽长野草,哪里还有余地收拜帖。”
苏辄之捏捏我的小鼻子说:“你要见好就收,几位客卿已经在暖梅阁里挤了三天,明天我就叫人来把其它房子修好。”
“不要!”赖进苏辄之怀里撒娇说:“房子修好你就搬出去了,我要每天都和你住一起!还有,让他们挤在暖梅阁多好,离我们远,不会打扰我们过二人世界。”
“又说胡话!”苏辄之嘴上骂得凶,脸上却是涂了蜜一样笑得开心得很。
我认真看着苏辄之,近在咫尺的看。一时好笑道:“步光的竹林正好空着,不如让你弟弟把竹林借给几位大爷住。几位大爷金贵得很,我这破烂王府着实委屈了他们。”
“你这说胡话的本事何时才能改正?”苏辄之将我的发簪取下,我一头白发瞬间垂落到肩下。最近他特别迷信经常梳头能长回黑发的说法,得空就帮我一遍又一遍梳头。
“既然是本事,有什么好改的?”我舒舒服服享受苏辄之替我疏头。以前他很少会帮我梳头,现在我每天都不想离开他,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
人生本就该如此清贫淡雅,与心爱之人,坐在废墟之上,眼中只有对方,相伴相守。
苏辄之,今生今世,我已再不欠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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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上马车前,我最后回头看一眼苏辄之。
皇帝诏我今天进宫,我已经细细检查过,还让阿虎给我记了账,该盘点的都盘点好,该清理的也都清理好。
苏辄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毕竟过去几个月,苏辄之每天都陪着我,形影不离。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每天都能看到苏辄之的生活,如今苏辄之已经替我实现了梦想,我的生命沙漏约莫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最后看一眼苏辄之,我释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木盒说:“阿顾,有个朋友托我替他保管些东西,我不方便带进宫去,你先替我收着。”
“你方才唤我什么?”苏辄之瞪圆了眼睛看我。
“傻瓜!”我笑得清明,回头上车。
苏辄之掂量着我递给他的木匣问:“这里面是什么?”
“一个糊涂虫记的糊涂账。”我坐进马车里,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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