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过几个月六皇子被先帝赐了宅邸,我跟着六皇子搬出皇宫,一同住进六王府。之后的五年是我人生中最逍遥的五年,没了宫中繁文缛节的限制,我与六皇子只顾每日吟诗喝酒,好不自在。
十五岁那年,先帝驾崩。先帝虽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可朝中拉拢朝臣最多的却是二皇子。
作为六皇子的伴读,我自然知道六皇子表面上没有参与党争,实际上六皇子私下是二皇子一党的。六皇子与二皇子早有打算,只等先帝驾崩,太子尚未登基前便抢先一步助二皇子称帝。
可惜世事皆有变数,二皇子的计划还未达成,一个灭世神佛突然出现,打乱了我们所有计划。那是前蜀军主帅苏远将军,他将蜀军旧部从四川沿长江一月内调集到京城。
正值六月,汛潮猛涨,江水流速很快。蜀军两万精兵乘船沿长江喊杀而下,如天降神兵,一夜之间平定了整个江西。十日后蜀军进京,文武百官都知大局已定,二皇子党半数以上临阵倒戈。
六皇子自此深居简出,只做闲云野鹤,连续两月推病假不上朝。这两月我便陪着六皇子不出门,连每月望日都不再回侯府。
很快,新帝登基。为维持朝局稳定,新帝封二皇子和六皇子为亲王,分别赐封号泰王和梁王。
两位亲王恢复上朝,之后的半年便是新帝严厉打压未曾倒戈的泰王旧部。渭南侯庄氏与津邺侯古氏是支持泰王到最后的两家。泰王和梁王已是自身难保,他们深知明哲保身之道,关键时候并未站出来替自己旧部说情。
两座侯府一夜之间被抄没,全族上下全部入狱。
我是被官兵从梁王府抓走的,我走出梁王府的时候梁王甚至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我知梁王不会保我,对于梁王来说我只是一个磨墨的伴读,可有可无。
我在狱中与族人相见,曾经仗势欺人的夫人、兄弟全都将我当作救命稻草,叫我想办法让梁王保庄家。父亲说,不求保官职,只要能保命就行,哪怕是流放也比做刀下鬼好。
我假装没有听到父亲的话,我恨透了庄家,包括父亲在内,庄家何曾有人对我有过半分好。如今看庄家全族落难,我反是有些幸灾乐祸。反正我这条命生来就贱,大不了所有人一起死,到了阎王殿谁也不比谁高贵。
五日后,狱卒提灯给一个衣着华贵的皇子引路。时隔六年,我再次见到那个想朝我脸上泼脂粉的小王爷。我对小王爷说不上讨厌,但也不喜欢。
小王爷是受古家外戚之托,进到死牢里来保古家嫡孙。路过我的牢房门口时,小王爷指着我说:“这个人我也带走了。”
“这”典狱长有些为难,“文书上说王爷只能带走一人。”
小王爷回头看典狱长,冷言说:“那我把你带走,你代替他到我府上去。”
典狱长吓得急忙捞出钥匙开门,生怕小王爷把他抓到王府去问罪。
我先跟着小王爷进了更深一层的牢房,那里光线更暗,周遭更潮湿。典狱长开启一扇门,里面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一个被吓傻的孩子。
“王爷救命啊!”几个女人发了疯一样往小王爷脚边爬,“我死了无所谓,但求王爷救救小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小王爷耐心很差,“都起开,把那小孩递过来。”
女人怀中的孩子似乎没有生气,若不是眼睛时不时还会眨一下,我甚至怀疑那孩子早已经死了。
“喂!叫你呢!听见没有?”典狱长比小王爷还要没有耐心,他一手抬着火把,一手伸过去作势要抓人。
“娘!娘!”小孩被吓得直往女人怀里钻,口中胡乱大声叫唤。
“你这人真是晦气,连黄毛小孩都讨厌你!”小王爷推开典狱长,直接把满身污垢的小孩抱了起来。
许是那孩子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所以把脸埋入小王爷怀中后孩子便不再叫唤。小王爷的身材显得比同龄人矮可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这般抱着古氏最后一条血脉一路走出死牢。
路过关押庄氏的牢房时,那些曾经欺凌我的人全都把手从牢门空隙里伸出来,伸长手臂想要抓住我。
“仲砚救我!看在我们兄弟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
“砚哥,求你救救老爷和大少爷,他们要是死了你在这世上就再无依靠了!”
“砚哥!砚哥你别走”
牢房中叽叽喳喳的哀求声渐渐远去,我又走到阳光下,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如梦,切莫当真。
进到十三王府后,我从未主动向小王爷讨要过任何赏赐。我屋里从未挂过任何装饰,没有金石字画,连器具也只放一张矮几。
生活陷入平淡。小王爷往我脸上撒过两次脂粉,我没有反抗,任由小王爷将我化成个丑角。小王爷最是没耐性,玩过两次后觉得没意思,从此几乎不过问我的死活。
反倒是与我一起进王府的古家小公子最招小王爷喜爱,两人整日爬树掏鸟,下水摸鱼。十次相见,他们有次都是两个嬉笑打闹的泥人。远远看去,约莫是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忘了给他两人上颜色。
于我而言,如此平淡虽没有生气,倒也没有堕落至死气。但好景不长,我只在十三王府住了三年,府里突然来了一个让人犯怵的长史苏顾。
苏顾是苏远将军的堂侄。起初我以为是皇帝不放心我和古家小公子,所以派苏顾来监视我和古家小公子。不过苏顾进府的第二天我便知道苏顾不是皇帝派来的。
“碎玉!”这是小王爷最近一年来第一次踏进我房门。
“主子。”我顺从应答。
“过来过来!”小王爷朝我招手说:“过来给我亲一下!”
我心中警惕起来,小王爷虽是顽劣,但能说出这样的话定是受人教唆。我假装无知道:“主子要我亲哪里?”
小王爷眉头一皱,“以后你不能自称我,做了本王的客卿就该自称奴家。”
“奴家谨遵主子教诲。”我瞬间明白小王爷的这些言辞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真没想到,苏顾不过是进府第二天便开始教唆小王爷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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