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年纪不过八岁,长得玉雪可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难掩通透。
一看就是个聪颖的孩子。
只是脸颊太过白净入雪,少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血色。
彭子阚为他诊过脉,默默地与上次的脉象作对比。
一直立在一旁的年轻人见状,便弯腰哄了孩子出去到院子里玩。
那孩子却昂着头问他:“二哥哥,我也想听听自己的病情如何了。”
那年亲人闻言心中一酸,蹲下身与他平视,柔声道:“你如今是复诊,须得回去比对了往年的状况,才能下了结论,哪有这么快呢?”
孩子却指着彭子阚道:“我知道二哥哥想哄了我出去再问,这位先生医术高超,根本不用回去做什么比对,都在他心里了。”
彭子阚闻言哈哈大笑,对那年轻人道:“如今就已经哄骗不得了,恐怕再过几年,这孩子就要超过你了。”
又对那孩子道:“你不必忧心,这几年你养得很好,无甚大碍,只要你一直照着我的话做,年过四十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年轻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忙道:“子阚你怎得……”
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喝茶的苏湛抬头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将他未出口的那半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孩子听罢敛眉思索了一阵,起身来郑重地对彭子阚行了一个大礼。
“必谨记先生之言,劳烦先生日后多加照拂,少宁在此谢过。”
行完了礼,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年轻人喊住他:“你这是要去作甚?”
那孩子却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自然是出去玩,方才来的时候二哥哥不是还说我看完了病就可以去摸那孔雀了吗?”
苏湛闻言莞尔,叫了门口的小厮进来,让他带着这孩子去百鸟园玩。
等这一大一小出了门,彭子阚的笑意就掩不住了。
他对着那垂头丧气的年轻人笑道:“小小年纪的,倒是活得比大人都明白,这个性我很是喜欢。”
“若是日后他愿意,倒不如拜了我做师父,同我一起寻药采药,游历名山大川,将我这本事学了,说不定还能再多活上个十几年。”
年轻人苦笑:“若真与你走了,只怕我母亲是要哭晕了去。”
幺儿本就是娘的心头肉,何况这孩子玉雪聪明,更是要捧在心尖尖上的,只可惜天生心疾,惹得全家人既心疼又心忧。
却也只能慢慢调养着,只求他能安乐长大。
彭子阚咋舌:“瞧瞧你那张苦瓜脸……少景,你可得同你弟弟多学学,人生得意须尽欢,他尚能在园子里追孔雀,你又何必在这里长吁短叹?”
少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转了话题,问起苏湛近来可曾有人频频上门送礼?
苏湛漫不经心道:“我一个闲散人,谁会与我送礼?”
彭子阚听了这话,想起先前听闻的一桩事,乐不可支地问苏湛:“我怎么听说有人送了你一副世间难寻的颜公真迹,你收下了,却转头倒找了两千两银票给人家?”
苏湛瞧着他,缓缓道:“颜公的手迹流传甚少,有价无市,我两千两银子收了难道还买贵了不成?”
少景听了这话糊涂不已,在脑中顺了半天才理顺明白。
“不是……你们等等……你这意思是,人家给你送礼,却被你两千两银子打发成了收字画?”
他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剑走偏锋可真够奇,只怕我那叔叔拿到银票,到现在都没回过味来吧。”
苏湛道:“他回过什么味,与我何干?”
“倒是那副字确实不错,我已经让人挂在书房里,你们下次尽可去我书房一观。”
少景却没那个心思看什么颜公真迹。
他心事重重道:“如今这形式,到处都在往麾下拉拢人,我听说两位苏大人府上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只是不知最后到底会表什么态?”
话里忍不住就带上了几分试探之意。
彭子阚闻言,低头喝起茶来。
少景自觉失言,红着脸赔不是道:“是我失言了。”
苏湛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笑着招呼道:“尝尝这茶,这壶可比第一壶味道要好得多。”
三人心照不宣地换了个话题,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起来。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一个月后的天宁节上来。
当今皇上从登基一来就奉行节俭,从不肯在生辰上铺张过,可近几年他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照着太后的意思,今天天宁节想要大办一场。
京中官员凡是家有年过六旬的长辈,一律被请入宫中庆贺,还特意从民间请了十位年过八旬的老者做上宾,就是想添添寿气。
天宁节办得如此隆重,所送贺礼自然是要想法子去讨巧。
少景为这个事头疼了许久,今日来一是带着弟弟来瞧病,二也是问问苏湛都准备了些什么。
毕竟老夫人也是要入宫贺寿的。
苏湛闻言笑笑:“适合做贺礼的无外乎那几种,依我母亲的习惯,势必是要送些字画的,难道还能送出些什么花样不成?”
少景的声音陡然放低了几分:“这贺礼是送不出什么花样来,却能送个奇巧,我三叔月前就派人去南方收东西了,听说已经收到了一块一人多高的三百年阴沉木,正广募能工巧匠打磨呢。”
彭子阚啧啧称奇:“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这百年阴沉木已是上品,三百年的只怕是世间难寻。”
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苏湛:“我记得日前你那个手下来报,说是也收到一块百年阴沉木,届时我与你讨一块制成个物件挂挂如何?”
苏湛抬手指了指少景:“莫要问我要,同他要去。”
少景一头雾水:“为什么同我要?我又没那个东西。”
苏湛给彭子阚杯中添了水,悠然道:“谁让是你家三叔夺了我的东西了,如若不然我就让人拖回来制成珠子,给你们一人送一串了。”
少景大惊不已:“你的意思是,那块阴沉木是我三叔从你手里夺了去的?”
他登时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愤愤道:“古有云先来后到,他既从你手中夺了,那就是不义之财,失了祥瑞之气,如何还能拿去做贺礼?”
此刻他也无心闲话,便与苏湛和彭子阚告辞,却园中寻了自家弟弟少宁,赶着回府去了。
彭子阚斜了苏湛一眼:“好端端的,同他提这些作甚?”
苏湛笑着倒掉杯中冷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来都来了,总不好让他空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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