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媳心中想得什么,苏老夫人一清二楚。
更明白她的不耐烦从何而来。
老大媳妇对她手里的这些个人脉关系觊觎已久,明里暗里的打探,想靠着她的手给孩子们谋些个好处。
这些心思,她心知肚明,不愿挑破却不代表不会敲打她。
随着孩子们成家立业,老大媳妇也渐渐地长了年龄,可年龄渐长,心却也大起来,不似从前那般沉稳。
今年开春,老大因着政绩出色得了陛下褒奖,便传出要擢升平章政事的消息来,虽说上任的文书还没有发下来,但几个知道内情的都是暗地里恭喜过了的,这件事十有八九也就是定了的。
从知道这件事之后,她这个大儿媳妇的心态就有些不一样起来,从前瞧着她沉稳持重,如今也不知是不是心思飘起来了,行事竟愈发的张扬草率起来。
夫君的仕途越顺利,她反倒是越摸不清方向起来。
那些个奉承逢迎的话倒是听得越来越顺耳了,想要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手中有些个人脉关系着实不假,可不是她不愿意交出来,而是即便她如数都交给老大媳妇,她也未必拿得起,若是强拿在手中,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白白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却还不自知。
就拿苏晥的婚事来说,那丫头从小就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城中也算是能叫得出名字的大家闺秀,郑国公家的老夫人又不是那聋子瞎子,怎会没听说过她的名号,心里也是早就记挂上了的。
原本只需静心而待,国公府就会自己找上门来询问亲事,到时再从善如流,传出去便是国公府上门求娶苏家的女儿,那可是给苏晥做得脸面,只靠着这个,日后她嫁进去婆家的人也不敢轻慢她半分。
可老大媳妇偏偏是个耐不住事的,只听到了些许风声,就迫不及待地去打听,生怕到最的鸭子飞了,虽然最后也是如愿以偿嫁了女儿,可再传出去,就不是那么个味儿了。
不知情的人,难免会揣度是苏家用了什么手段将女儿嫁到国公府去的,平白的冤枉了苏晥不说,还连累了苏家也挂上了个攀附权贵的声明。
她倒是只顾着沉浸与国公府做了亲家的喜悦之中,瞧不见这些个揣度了。
苏老夫人想着这些,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
老大这些年在仕途上太顺遂了些,连带着老二那边也都是顺分顺水的,没有什么波澜。
这样的顺遂在旁人看来是羡慕不来的好运气,可落在有些人眼中,却是让他们眼红心热,恨不能除之后快的嫉妒。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将弦给绷紧了,才不会给那些对大郎仕途顺遂眼红心热的小人以可乘之机。
而大儿媳这边若是一直这么糊涂下去,也是该好好敲打一番了。
苏老夫人不动声色,交代了老二媳妇几句,让她回娘家同那二嫂嫂好好说道说道,摸清楚那边的意思。
之后便借口自己疲乏了,遣了两个儿媳回去各忙各的去了。
两个儿媳告辞之后,有小丫鬟便来要扶着苏老夫人去歇息。
身边的嬷嬷却对那丫鬟道:“老夫人的茶凉了,你去换一盏温的来。”
小丫鬟愣怔了,心里想着老夫人不方才不是说累了要去歇着么,怎得又要喝起茶来了?
但嬷嬷既然发话了,她也不敢问什么,便犹犹豫豫地走了。
苏老夫人笑道:“你倒是懂我。”
嬷嬷道:“我伺候您这么多年了,自然是知道您的心思的。”
“晟大爷的婚事已然定下,崔家那边怕崔老太太年事已高,若是哪日熬不住去了,崔家姑娘还要守孝三年方可嫁人,白白的耽误了,便想早些将婚事给办了省得记挂着一桩心事。”
“如今婚期在即,大太太正是忙得时候,人坐在椅上,心思却早就飘远了,留她在这也是煎熬,还不如早早的散了,各忙各的去。”
苏老夫人点头,又道:“她是我亲自选的儿媳,也一向比老二家的那个更合我的心意,嫁到家里这么多年了,生儿育女,侍奉公婆从未出过半点差池,怎得如今却变成这副样子了,倒是连老二家的都不如了。”
嬷嬷却道:“都说浮名薄利休羡,可世间有几人真能视名利如浮云,心定不扰之的?若是真有,若不是那净台上的菩萨,便是那隐居山间的高人了,身在这熙熙攘攘的红尘之所,又有几个人能超凡脱俗,坚守本心呢?”
苏老夫人道:“照你这般说,是我对大郎媳妇太过苛求了不成?”
嬷嬷笑道:“您做事,自有你的考量,老奴又岂敢妄议?况且苏家传世百年,也不是一路都顺顺遂遂的,往祖上的几场大灾大难,都是有惊无险,到您和老爷这辈,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才有了如今的宠辱不惊。”
“大太太和您不一样,她嫁到苏家来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一直到如今都没有过什么波折,这是在富贵福窝里过了半辈子的人,让给如您一般洞察清明怕是不行了,只怕还需您多费心提点才是。”
苏老夫人啐道:“你这一番话,是既替她求了情,又拉着我去做苦力,可真是两头不得罪人。”
嬷嬷听得老夫人这番话,心中明白她的气消了些,遂顺着道:“我这也是实话实说,大太太过得太顺了,便忘了什么叫‘祸福相依’,而眼下这苏家,您还是说一不二的老夫人,不由您提点着,这家里上下的日子又怎能安稳了。”
苏老夫人感叹道:“我倒不是不理解她,只是她到了这个年纪还这般犯糊涂,我这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定的。”
“老二家的那个你也瞧见了,一向是不出头、不发声的,如今年岁不小了,恐怕也是改不过来了,若是盼着她去规劝她大嫂,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五郎倒是个明白的,可惜屋里没个能传话的人,若是他有个妻室,素日里在我身边多走动着,说不定还能趁着年纪小教出来,到时候也能在关键时刻说上几句话给老大家的听,有这么个差不多的人在耳边时时警醒着,也省得她犯浑却不自知。”
可这五郎到底什么时候能娶个媳妇回来?
苏老夫人说着说着,不禁叹起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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