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醋海生波

  徐二郎和李和辉回来当天,青儿也从别处归家了。

  他到河州是为了看护姐姐,可姐姐安然生产后,他一个男人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上心仪河州的文化习俗,所以瑾娘就打发他出去。

  青儿知道三胞胎满月时,肯定需要人手。徐翀又不在跟前,又没个人能替姐夫挡酒,所以即便外出也不走远。或是两三天,或是三五天,总归不过几日总是会回来的。

  三胞胎出了满月,满月礼也办过后,青儿倒是跑的远了,就比如这次,出去了将近二十天才回来,可真是把瑾娘担心坏了。

  徐二郎去沐浴更衣,瑾娘就和青儿说起话来,两人还没有说几句,翩翩就过来了。

  翩翩进房间看见青儿,还有些讶异,随即惊喜,“青儿哥哥也回来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赶到今儿回来了?”

  青儿还没来得及回答,翩翩又“咦”了一声,想笑又不能笑的忍着说,“青儿哥哥你是去钻雪窝子了,还是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怎么脸上耳朵上都是冻疮呢?”

  这话正是瑾娘刚才想问的。

  青儿之前离开时还是个端方温润,宛若青竹一样的秀雅公子,可这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毁容”了呢。

  那冻疮也会挑地方,一个就在青儿左侧脸颊正中,另一个在左耳垂上,红通通的,被青儿揉了几下,愈发红艳了。

  瑾娘看着心里就痒的难受。

  上一世她小时候家里条件还没之后那么好,小时候又整天在外边跑,手脚脸耳都长了冻疮。这冻疮在温度低的地方还不妨事儿,可人体或所处的环境温度一高,得了,该受罪了。

  那手脚脸耳又痒又热,越挠越痒,真是抓心抓肺的难受,可让人不舒服到极致。

  青儿刚才一进来她心里就一咯噔,就因为看见他脸上长了冻疮。不用想也知道弟弟这些时日肯定受苦了。那么一大片冻疮呢,要是之后年年都长,可是膈应死个人了。

  瑾娘也焦心了,“怎么回事儿啊?你跑哪里去了?之前走时不是让你带了冻疮药么?你都没用么?”

  青儿讪讪的摸摸鼻子,对着姐姐讨好的笑笑。他那里好意思说,他太粗心,一出门就把随身带着的装药的荷包给弄丢了。他又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像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样细皮嫩肉的不耐冻,觉得想想忍忍就过去了,因而小厮要去药店重新买些冻疮药时,他嫌麻烦就没让。后来,再后悔也晚了。

  这么损伤颜面的事情,青儿是不想说的,毕竟他也要脸。况且翩翩这丫头还看好戏一样在旁边瞧着,不管他说什么,稍后都会传到长乐和小鱼儿耳中,想想到时候颜面尽失的场景,青儿就脸红耳赤,越发不想说。

  但是在姐姐忧心又逼迫的视线中,青儿还是红着脸说清楚他丢东西的原委。

  瑾娘:“长乐在你走前,不是给你准备了许多冻疮药么?就是你荷包中的丢了,那你们行李中也该有不少吧?”

  青儿再次摸摸鼻子,他能说一路游学,他借宿了不少人家。那些百姓家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买冻疮药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了。他也是可怜那几个不满七、八岁,就跟着母亲一道浆洗衣服挣家用的小姑娘,所以就把药舍了出去。

  长乐给他准备的冻疮药不少,包括治疗风寒、腹痛等的药丸子也有很多,他零零碎碎的分了一些,谁知不过半月,那些药除了留了几颗保命的,其余都分完了。

  青儿把这个事情一说,瑾娘看他的眼神愈发无语了。她都不知道,青儿还有圣父的潜质。可就是你再想帮助那些人,也得先顾好自己啊。你心疼小姑娘们生冻疮,大不了回了府再让人给她送去些,权作是你借宿的报答。可不管怎么说,也比你冻坏自己的脸好。毕竟冻疮这东西一年有了下一年指定还得有,小姑娘的手生了冻疮无伤大雅,可若青儿脸上的冻疮在殿试的时候还没好,那就是御前失仪了。

  伤了陛下的龙眼,你还指望前程似锦,还指望被点为状元探花?且别做梦了,天下根本没那样的好事儿。

  所以说句现实的话,这士子的脸,有时候就是比小姑娘的手脸更重要。

  瑾娘就狠狠的瞪了青儿两眼,青儿何尝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但他那么做也不是没有后手,毕竟他荷包里还放着一罐冻疮药,可天算不如人算,谁又能料到他粗心的竟把荷包丢了都不知道。

  青儿为防姐姐继续说教,就回复起之前翩翩的问题来。

  他没钻雪窝子,也没去松山老林,只不过这次去的地方确实有些偏僻。

  河州虽然是边境,文风不浓,但是矮子里边挑高个,也是能找出几个颇有盛名的先生。

  那些先生都是隐世避居之人,住的地方远离闹市。说是没在深山,但也在山上或山谷中,抑或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通常车马不能通行,人想过去,只能靠腿。

  他为了拜会那些先生,着实徒步走了百十里路。又因为丢了冻疮膏,还低估了河州天气的严寒程度,所以手脸耳朵都被冻的不成样子。

  其实除了这些表面的冻疮,青儿脚上和大腿上也被冻坏了。但这话没法说出口,也不能当着翩翩这个姑娘的面说这些,也只能等晚上回去,再寻长乐要些药膏涂抹,期望冻疮好的快些。

  徐二郎很快沐浴过出来了,他头发滴着水,身上穿着家常的衣服。

  翩翩和青儿赶紧见礼。

  翩翩本来是想起河州这边没有祠堂,过年不好叩拜祖宗,看二哥有什么打算。她担心忙过头把此事忘记,所以特意在还想着的时候来了翠柏苑。

  原本估摸着,二哥归家已经有段功夫了,她过来时二哥无论如何也收拾妥当了,没想到二哥竟然现在才收拾好。

  那二哥之前肯定忙着和嫂嫂温存,夫妻俩在说些小话。

  翩翩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和青儿哥哥火急火燎的就过来了,怕是打扰哥哥和嫂嫂了。

  嫂嫂和哥哥素来感情甚笃,这次几天不见,肯定有许多贴心话要说。她和青儿哥哥是多没眼色,才赶到现在过来。

  青儿哥哥就不说了,毕竟他才归家,怕是也没想到二哥出了一趟远门,两人前后脚进的家门。青儿哥哥急慌慌的过来情有可原,可她……她可太没眼色了。

  这么想着,翩翩就看了看二哥,又看了看嫂子。

  徐二郎注意这点动静,就说她,“想说什么就说。”

  翩翩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儿,晚些说也一样。哥哥嫂嫂先忙,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好没有。”

  青儿也行了礼要走,他身上的冻疮着实痒痒的厉害。他刚才就忍不住摩擦了几下。

  面上和耳朵上的还好,他就是抓了,也不太损颜面,可大腿上和脚上的总不能脱了鞋子和裤子……如今且回去上药是正经,等稍晚些再过来陪姐姐姐夫说话。

  两人作伴走了出去,瑾娘见状还嘀咕了两声,“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洪水猛兽。你一来,把这两人都吓走了。啧啧,你好歹笑一笑,别一直冷着脸,看把他们两个吓得。”

  徐二郎无奈的看着瑾娘,怎么就是他吓着翩翩和青儿了?

  他一直都是冷脸示人的模样,要吓着早吓着了,还用等到现在?他无奈的动动嘴唇,想说瑾娘不解风情,翩翩明显是留出时间让他们夫妻两个说话。至于青儿,怕是身上有些不妥,急着回去处置……但这些没必要和瑾娘说,她脑子不够用,他驳回了她的说法,她回头免不了又懊恼的唠叨“一孕傻三年”,他可不乐意听这话。

  晚上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自然要吃一顿团圆饭。可也不好把李和辉独留在外院,所以李和辉有幸留在内院花厅用餐,且同桌还有翩翩。

  李和辉顿时一扫奔波这几日的劳碌疲惫,精神陡然一震。

  徐二郎和瑾娘都在跟前,他也没想着能和翩翩说上话,可即便什么都不说,就这般隔着桌子看着她,也让他心花怒放。

  但是,没对比就没伤害——他谨守礼仪,不能和翩翩说笑,可翩翩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身侧的青儿说的挺投契。

  扎心,心都烂了。

  李和辉本就对青儿存了敌意——因为担心瑾娘心血来潮将嫡亲的弟弟配给小姑子。虽然这样做在外人看来有些“换亲”的嫌疑,但绝大多数人却会以为这是“亲上加亲”。

  别管是“换亲”还是“亲上加亲”,青儿都是劲敌啊。所以李和辉对他不重视都难。

  原本在得知是青儿护送翩翩北上河州时,他心里就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那时候担心两人日久生情,也担心两人患难见真情。他忧心得多,寝食难安,所以瘦的特别快。

  别管怎么说,他是抱着一肚子担心,过来河州的。

  好在老天还算怜惜他,景况比自己以为的要好些。翩翩虽然对青儿另眼相待,但明显只是出于相交于幼时的情谊,或是简单的兄妹情。翩翩还是更倾心于自己,这让李和辉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但是,互相倾心的不能言谈说笑,不倾心的,倒是可以无所顾忌的打趣,这哪儿来的道理?

  李和辉心疼的不得了,觉得空气都是酸的。可还不好在这时做出失态的举动,以免丢了颜面,真是憋气到家了。

  徐二郎和瑾娘佯作没看见李和辉气闷的模样,徐二郎开了酒斟了两杯,递给李和辉和青儿,两人双手接了,就宴饮起来。

  倒是瑾娘,趁机看向翩翩,就见翩翩正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打量李和辉……

  桌上的座位是这样的:徐二郎和瑾娘坐在一处,李和辉在徐二郎下首,青儿在李和辉下首,而翩翩坐在瑾娘下首算是和李和辉正对面,接下来依次是长乐、小鱼儿,连荣哥儿都侥幸在桌上有一个座位,就陪坐在末席。

  瑾娘看翩翩想看又不敢看,努力压抑心情做出矜持的模样,心里真是复杂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瑾娘真是觉得自己就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她心狠的阻止了牛郎和织女相见团聚。而翩翩,无疑就是织女,李和辉自然是那苦守不弃的牛郎。

  人间惨剧,实在太悲了。

  瑾娘有些不忍心,想着回头不如劝劝徐二郎,干脆就把亲事定下来算了,且别折磨这对有情人了。

  虽然他们是在调教李和辉,但翩翩跟着一道“受苦”,相思难捱的,她看了着实不忍心。

  况且过了年翩翩周岁十四了。即便在那些疼女儿的人家,这个年纪也该定下亲事了。之后走六礼还要两三年时间,等翩翩出嫁差不多也十八了。这个年纪正正好,不然再往后推,耽搁姑娘的花期就不美了。

  再来,李和辉年纪着实不小了,他已经加冠,老郡王妃为他的亲事跑的腿快断了。也就是顾念他的心意,老郡王妃才不逼迫他择一个自己不喜的成亲。可就这么糊弄下去,真把老郡王妃惹急了,老人发起怒来,才不管你有没有意中人,直接把亲事给你定下,你还能找陛下说理去不成。

  所以为防夜长梦多,这事儿还得赶紧制定个章程出来。

  这一顿饭,瑾娘无数次瞥见翩翩偷看李和辉,李和辉借着喝酒的空档,觑了翩翩一眼又一眼。

  瑾娘见状心中的想法越发笃定,这两人的事儿真不能再拖了,不然拖的两人情难自禁,尝了禁果才坏菜呢。

  餐桌上也不止瑾娘一人注意到这画面,徐二郎自然也看到了,他佯作没见,回头一杯接一杯酒的灌李和辉。

  青儿呢,他是那个被灌的人。

  李和辉还记着之前翩翩和青儿谈笑风生的事儿呢,这男人也幼稚,不敢朝翩翩诉委屈,就怨上青儿了。逮着机会,可不得使劲灌酒,想找回场子。

  这也就是瑾娘在一边看着,不然青儿非得被灌趴下。

  总归,李和辉和青儿都喝了不少,最后出去时,两人都是被小厮扛回去的。到是徐二郎,灌醉了李和辉,他还游刃有余,除了面上有些醉意,眸中倒是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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