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边是平妻,当真一点也不夸大。因为据说徐文浩两年前还给“新人”补办了礼仪。虽然不是娶正妻的仪式将人迎进了门,但两人可是拜了天地的。
加上南边那宅子中的所有事儿,如今完全是新夫人在处理。不管是人际往来,或是财物处置,更甚者南边那些女人所生出的子嗣,完全都是新人在教养。
这虽然没有大妇之名,却有大妇之实,俨然要和她这正妻分庭抗礼。让人家做个平妻,指不定人家还觉得辱没了自个。
事情传到京城,世子夫人气的要吐血。
她不是没闹过,但闹了又如何?不过是将男人推得更远,让人更惦记南边那新人的贴心温柔和善解人意。
世子夫人也想过随男人南下,将那边宅子乌烟瘴气的东西都清理了。但她娘家好歹是伯爵府,她出阁前是府里金珍玉贵的嫡长女,出嫁后也是威名赫赫的平西侯府世子夫人。若因为一个女人就冒然跑到南边和她打擂台,凭白拉低自己身价不说,也是抬举那女人。更关键的是,显得她没有容人之量,心性也冒冒失失,这有损自己形象的事情,世子夫人如何会做?
最重要的还是,世子夫人对自家婆婆有信心。
婆婆是亲姑母,不管是为了娘家的颜面,还是为了府里的名声,都不会承认那边新人的地位。再加上如今嫡长子也成了亲,她孙儿都有了,虽然仍旧将世子看得重,但到底退了一射之地。也正是因此,那边新人地位愈发稳固,世子夫人也只是派人过去训话,却没有亲身上阵,去撕了那没脸没皮的小贱.人。
道理世子夫人都明白,可新人的存在到底膈应人。而自家男人也当真无情,护起新人完全没有原则,这让世子夫人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世子夫人幽幽的眼神看得徐文浩不自在,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让她收敛点。在家她想怎么折腾他随她,出了门还这么没轻重,甚至连脸面都不顾,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世子夫人果真收回了视线,但垂首看着脚尖时,忍不住捏紧双拳。由此可见她心里的怨忧更甚。只是都是台面上的人,有什么争执回府去闹腾,家丑扬到外边对谁都没好处。
瑾娘的视线从这对夫妻身上移开,又看向站在两人斜后方的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身量高挑瘦削,模样白皙俊朗,和平西侯世子有几分相似,但他一双杏眸更像足了世子夫人。瑾娘心里默默一排算,很快知晓这少年是谁。该是世子与世子夫人所出的嫡次子徐良铭无疑。
这小子也这么大了。
也对,她的长安长平都成大小伙子了,没道理人家还是个小不点。
瑾娘看到徐良铭,忍不住想起他小时候欺负长安长平的事儿。她记忆好,记得清清的徐良铭欺负过两人两次。之后许是因为接触的少了,许是徐良铭被丢到了京郊大营,倒没怎么见过,因此矛盾也就没了。
瑾娘印象中最后一次见这小子,那时候徐良铭颇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架势。她那时候觉得这小子是憋着坏,准备等他们放松下来时再闹个大的。但这些年,这小子也没找长安长平的麻烦,可见是改好了。
瑾娘看了看徐良铭爽朗得体的言行举止,不得不承认,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孩子身上再无之前的刁钻蛮横不讲理,如今周到客气,和长辈答话时亲切谦逊,着实是个不错的小子。
见状瑾娘决定放下成见。
“物是人非”,她还揪着那点小打闹不放,用有色眼镜看人家孩子,她自己心里就过不去那关。
恰此刻徐良铭答完了徐父的问话,瑾娘适时的开口说,“要是没事儿,过去寻长安长平他们玩耍也好。他们的院子就在不远处,出门找个小厮给你带路,不行我让长安长平过来接你也成。”
瑾娘又说,“三郎成亲这事儿,有我们这些长辈呢,你们小孩子难得碰到一处,也热闹热闹去。”
徐良铭没推辞,决定出门找长安他们。他仪态端方的给花厅内的诸多长辈行了礼,随后挺直腰背迈着轻松的步子离开了。
继平西侯府的人来了之后,相继又有不少人络绎登门。瑾娘和徐二郎忙的脚不沾地,徐父徐母也硬着头皮开始待客。
中午时,徐府招待客人宴饮。因为正经的娶亲还没开始,众人倒没怎么沾杯,只是简单用了饭食,便又去了花厅叙话。
徐翀几人是在午饭后被喊起来的。
这几个小子至今为止睡了也有四个时辰,勉强也算足够了。可他们因为饮酒过量,醉的有些死,导致外边人来人往喧哗吵闹,也没将他们吵醒。
最后还是长安他们亲自过来喊人的,长平是个促狭的,看着他三叔头疼的坐在床上,脑袋蒙的人都坐不稳,开玩笑说,“三叔,你能起来么?你今天要娶亲,可不好这个模样登门去接新娘子。三叔,你看我今天穿的精神不,不然今天你歇着,我和大哥代替你去迎了小婶婶进门?”
徐翀听他头一句话就觉得不中听,再听下去,呵,徐翀都被气的冷笑出声了。
臭小子,开玩笑都开到你叔头上了。还替他迎亲,怎么不替他拜堂呢?
徐翀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沿,指着长平说,“把靴子给老子拿过来,然后,你,你,还有你们,你们几个混小子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被牵连的有长安、荣哥儿,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长洲长晖。几个小子被三叔训了也不怕,哈哈乐着将靴子丢给三叔,然后扔了一句“三叔你快去洗漱吧,你看你现在邋遢的,比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如。还有你这屋里,臭的跟猪圈似得。就这还想把我小婶婶迎进来,你也不怕我婶婶被这味儿熏的直接回娘家。”
几个小子哈哈大笑着跑出去,随后一只靴子猛地摔在长平的屁股上。长平不以为意,散漫的拍拍土,抱着长晖就往外蹿。
还是趁三叔没空收拾他们跑远点,不然被三叔逮到了,肯定得吃一顿板子。
徐翀起身后,就把歇在他院里的其余几人也踹了起来。
他那些袍泽和狐朋狗友大多是军营混大的,酒量不敢说比徐翀高出多少,但也绝不逊色。昨晚他们和徐翀喝的差不多,是以这会儿也只是有些头疼和精神不济,其余倒没什么大问题。
和这几人比起来,青儿就惨多了。他蜡白着脸,头晕目眩,胃里还翻江倒海,颇有股呕吐的欲望。
青儿捂着胸口,努力忍住那股冲动。
徐翀见状原本阴晦的心情突然转晴。就见他吊儿郎当的一脚踢在青儿床边的凳子上,笑的阴恻恻的说,“小样儿,还想算计老子,这次吃足苦头了吧?我告诉你林瑾青,论拼酒老子还没输过谁,你想暗算老子,让老子今天误事,且再等一百年吧。”
青儿呕吐的欲望更盛了,但他还是强制忍住。不想看徐翀嚣张得意的嘴脸,他条件反射反驳说,“什么叫暗算?只有你这样的小人,才会想出暗算的主意。我行的是阳谋,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你说你没输,意思你昨晚没喝醉?既如此,你这刚起床的模样又怎么说?”
徐翀被青儿面上讥嘲的表情气的跳脚,就见他三两步走上前,就准备提溜起这弱鸡,给他一个教训。然而……没有然后了。
青儿忍无可忍,嘴巴一张直接呕吐出来。他身上干干净净,什么污秽也没沾上,反倒是徐翀那身刚换的衣衫……简直惨不忍睹。
屋内传来徐翀暴跳如雷的声音,其余被徐翀喊醒,正在洗漱的袍泽闻声赶紧跑过来。尤其是云昭武,他跑的最快。没办法,青儿可是他未来的大舅子。他把孱弱的大舅子领出去,就要保证把人送回去时,人也安安生生。而他昨晚就发现了,大舅子和三郎原来不是真的要好,他们俩,斗鸡似得,凑在一起明嘲暗讽,那一来一往看得他大开眼界。
云昭武三两步跑到众人前边,猛一下窜进大舅子的房间。然后……“什么怪味儿?”
云昭武安静了。
随后进来的诸人看到徐翀满身污秽,静默了一会儿后,毫不客气的发出猖狂欢快的笑声。
众人拍桌子拍门板,笑的快把屋顶掀翻了。
云昭武见状赶紧说,“幸好这不是喜袍,没事儿,三郎你快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就去前边了,再耽搁下去长辈们要有意见了。”
事情就这般糊弄过去。
最后走出徐翀的小院儿时,徐翀那些损友顶着他的黑脸挤眉弄眼的笑。青儿呢,刚喝了一碗解酒汤,又用了一碗白粥,如今人看着有种大病初愈的孱弱感,但这掩饰不了他朗月清风的姿仪。
徐翀到了前厅,自然被徐父瞪了好几眼。若非如今好些贵客都在,徐父是想拿拐杖直接往不孝子头上敲的。可念及府里的名声,还有他自个儿的形象,徐父生生把这口气忍下。准备等明日没外人了,再好好和这不孝子算账。
成亲的日子给他掉链子,不打劈了他,他就不是他爹。
青儿也在人群中,他四处看了眼,预料之中没有在花厅看到柯柯。等青儿出去,恰好碰到姐姐过来,就问了两句。
瑾娘看青儿脸色还煞白煞白的,如何不知道这是还没缓过劲儿。心疼他是一方面,又忍不住责怪他不该和徐翀胡闹。
“三郎是在酒水里泡大的,你呢,你就是个三杯倒。你还想灌醉三郎,你说你心怎么就那么大呢。这下好了,把自己搭里边了,你可满意了吧?头还疼不疼,姐姐那里有治头疼的药,要不要让人给你煎一副来?你可长点心吧,以后再敢这么胡闹,小心我告诉爹,让爹教训你。”
青儿连连赔罪,又一再保证,再也不会了。他还说,“头还有些痛,但还能忍。姐姐别让人煎药了,三郎大好的日子,再张罗煎药什么的不吉利。姐姐别担心我,我这次长了记性,以后再不敢了。姐姐可见了柯柯,我寻她有些事情。”
瑾娘自然见过柯柯,就让青禾去唤人过来。她则指着一旁一间院子,“那是准备的客院,收拾的很干净,你若是累了就再过去歇歇。”
青儿忙说不用,瑾娘就道,“傻了不是。姐姐是让你去里边等柯柯。虽说你们是夫妻,可这人来人往的,让人瞧见了到底不好。”
至于瞧见什么,瑾娘没明说。都是过来人,他还不懂弟弟这个时候找柯柯什么事儿,那肯定是要卖惨博媳妇的关心。作为一个贴心的姐姐,瑾娘没有拆穿青儿,给这个弟弟一点面子。
瑾娘交代完这些,就要去忙了,迎亲的人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发。如今且得去瞧瞧仪仗队、花轿、接亲的喜娘,以及其余一些事宜都准备妥当没有。可别临走了又出乱子,不然她这脑袋真要爆炸了。
瑾娘又带着长安几人排查了一遍,结果很好,所有人都到位了,所有物件一个不少的被踹好了。
瑾娘舒口气,却直到徐翀诸人骑上高头大马,前去陈府迎亲,那口压在胸口的石头,才稍微往下落了一些。
青禾看瑾娘累的走路慢吞吞的,心疼的和青穗一人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搀扶着她。
青穗看着是个闷的,实际上却非常心细。就见她从荷包中取出两块云片糕,背着人一把塞瑾娘手里,“夫人您吃点垫垫肚子。您从今早到现在就用了一碗燕窝粥,这可不行。之后新娘子到了还要拜堂,还有宴席,夫人您要忙的事情还多着。您一应酬起来肯定没功夫用饭,现在您就吃两口,肚里有东西了,身上也能多点力气,您也能松缓一些。”
青禾也帮着遮掩瑾娘的身形,一边催促瑾娘,“夫人快吃吧。您要是怕人看见,咱们就往大厨房那边走走。就当是去看宴席准备的如何了,就是有人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瑾娘摆摆手,觉得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的。
她借着衣袖遮掩,三两口将两块云片糕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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