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救命之恩

  长平嫌弃长洲和长晖,觉得有他们跟着肯定会露馅。他想带着荣哥儿一道做坏事,可荣哥儿性情端方温良,那里肯跟着他胡闹。

  再说这是大哥的终身大事,他们帮不上忙,但也别添乱啊。

  卫府这位六姑娘身上带着鞭子,那肯定是会功夫的。虽然不知道她功夫强弱,但是习武的人大多耳聪目明。他们若是不慎闹出动静被人听见,连带着坏了府里和大哥的名声,让卫姑娘对大哥生出不好的心思,这不作孽么。

  荣哥儿坚决不去。

  他极力劝阻二哥也不要去,“二哥你可想好了,你这次带着我去听大哥的壁角,回头轮到你相看了,我就带着长洲和长晖去听你的壁角。”

  长平:“……”

  长平联想到有一日他相看时,被几个小的全程监听,一股羞耻感就涌上心头。他深觉这个坏头不能带出来,当即拍了荣哥儿的肩膀,将他往一边推,“去去去,那个说要听大哥的壁角了,我说的明明是给大哥盯梢。都是自家兄弟,帮着大哥遮掩都来不及,那个敢去坏大哥的好事儿,我打劈了他。”

  荣哥儿露出“二哥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的眼神。他也没有继续和二哥计较,拉着二哥就往反方向走去。

  长平遗憾的再三回头,他好想好想听大哥壁角。相看什么的,他没有经验,还准备问自家大哥取取经。可恨荣哥儿这臭小子尽给他帮倒忙,可真够糟心的。

  长平依依不舍的被荣哥儿拽离了,在两人走远后,从他们方才说话的树头上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

  长绮是趁着两个姐姐没防备,偷跑出来看小鸟的。结果才刚寻到鸟巢,鸟妈妈就回来了。长绮也不怕,就守在旁边和鸟妈妈大眼瞪小眼。这时候底下传来动静,那是自家二哥和三哥的声音,两人身影鬼鬼祟祟的,明显想做坏事。

  长绮听了会儿两人的话,恍惚明白他们想去偷听大哥的壁角。大哥今天相看姑娘,事情若是成了,那姑娘就是他们的大嫂。

  长绮心思立马浮动起来,这种大事她怎么能缺席?

  况且三哥还说未来大嫂随身带着鞭子,功夫应该不弱,长绮更加心痒难耐。

  她习武至今,也就爹爹和三叔能给她喂招。哥哥们弱的一匹,姐姐们更不用说。

  所以猛地听说有个武艺值超群的姐姐,长绮心痒难耐。

  小姑娘的小手搓搓,小脚踢踢,很快就深沉的点头做了个决定:她要去看会功夫的姐姐,如果她能打赢她,她就同意她做自己的大嫂。

  长绮黑漆漆的大眼中泛过欣喜的光芒,她回头摸摸刚破壳的小雏鸟的小脑袋,在鸟妈妈的死亡视线下,一字一句的说,“你们乖乖吃虫虫,我去找大哥了。等我打赢架,我回来找你们玩。”

  小姑娘话落音人已经消失在大树上,她身影飘忽不定,在寺庙里来回穿梭。

  她不知道大哥和姐姐在哪里,是在二哥和三哥离去的方向,还是相反的方向?

  长绮决定先顺着相反的方向找,她小巧的耳朵忽然耸动两下,她听见动静了。

  长绮的身影如一道小闪电一样,很快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她仿若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落在了距离长安和卫思昭有些距离的树梢上。

  她还很机灵,为防被那个大姐姐看见了,她猫腰钻进了树荫茂密的地方。可惜,那地方有一只青白色的大蛇吐着芯子在乘凉,看见陌生的小崽子闯进它的地盘,大蛇发出丝丝的威胁声。

  长绮才不怕,丢了一片树叶过去,在那大蛇身上留下一道划痕,那蛇就被吓跑了。

  她坐在大蛇盘踞的地方,吹着凉风美滋滋。不过还有更紧要的事儿要做,她要和大姐姐打一架。

  但是姐姐正在和哥哥说话,那……她再等一会儿好了,等他们说完了,她再出去打架不迟。

  小长绮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听起壁角来,而那厢一株茂盛的桂花树下,卫思昭一脸失落的看着长安,再次确认,“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长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何时见过这位卫姑娘?她容貌这般出色,若真见过她,他不会没印象。可这姑娘也不像是认错人的样子,她很笃定的说,“我都听见你的声音了。”

  长安疑惑,“莫不是幻听?”

  卫思昭被噎了一下,再看长安,突然忍俊不禁笑起来,“你傻还是我傻?我还没笨到把救命恩人的认错了。”

  可长安还是想不起来,只能呐呐的道,“姑娘若真笃定那人是我,不妨再多提醒我一些。”

  话及此长安已经非常窘迫,可他不这样回复还能怎么说呢?这姑娘一副“就是他”的模样,可他脑中偏偏没有这茬儿,也是让他头大。

  卫思昭倒是很好说话,闻言就笑着说,“行吧,那我再给你提示两句。前年盛夏,大概也就比现在早半个月左右,在去往河州的破庙中。”

  盛夏,通往河州的破庙?

  长安心脏噗通一跳,想到了某些片段。

  前年二叔和婶婶还在河州,他和长平趁书院放暑假之际过去探望他们。在离开京城策马狂奔了三天后,天将瓢泼大雨,他和长平暂时赶不到驿站,只能就近寻了一处破庙落脚。

  也是巧合,那破庙中正好有主仆二人。那仆人五大三粗,声音却秀气的很,事后长平还说人家“娘娘腔”,被他瞪了两眼才不埋汰人了。

  那仆人精心伺候着一个公子哥打扮的少年。

  少年因为中暑昏厥,又因为淋了雨当晚高烧不退。两人带的药因为没收纳好,被大雨淋湿成了一团糊糊,还没拿在手中,就全部被冲跑了。也幸好他身上带了不好长乐准备的药丸子,才侥幸保住那少年一命。不然任由那少年烧下去,不死也得把人脑袋烧坏了。

  长安恍然大悟,不敢置信的看着卫思昭,“你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

  卫思昭有些赧然的应了一声,“是我。当时在京中呆的无聊……”话及此突然意识到什么,陡然顿住不说话了。

  长安却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也是个不安分的。”

  卫思昭有些窘迫,却不肯落人下风似得嗔了他一眼。那眼神没什么威胁力,却波光潋滟,长安感觉似被电了一下,脸皮陡然烧热起来,浑身不自在的不知道手脚该如何安放。

  卫思昭看长安比她更不自在,心里才舒坦一些。她轻咳一声,“我也不瞒你,我还真是个不安分的。我自幼不喜内宅,身手小有所成后,就带着家里安排的护卫天南地北的跑。祖母和叔父他们总觉得亏欠我,便不想我有任何不得意,因而即便是这些无理要求,他们也都答应了。”

  “那次去河州,也是因为鞑子被驱除出境,河州繁华更胜往昔。我在京城听多了河州的传奇,总想亲自去看看河州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但因为当时才从西北回来没多久,天又正热,家里人担心我晒黑了,又想着我年纪大了,到了说亲的时候,再这么往外边跑,被人知道了不像话,所以要我留在府里将养身子。我那时一门心思去河州,才不想留在府里相看嫁人,所以趁家人不防备,带着一个侍女便偷跑了。”

  接下来不用卫思昭说,长安也都知道了。

  因为身边没有太多伺候的人,两人出门也太过仓促,很多东西就没有准备。不过卫思昭在外边跑了几年,也有了行走的经验,所以两人一路有惊无险的走了几百里路。

  但因为那两天身上有些不舒坦,外加太过炎热,她心里躁闷,就那般中了暑。

  丫鬟一人背着她挑选避暑的地方,谁知天将瓢泼大雨。他们没走过这条路,只知道距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一天路程,现在过去绝对赶不及。丫鬟顶着大雨背着她四处转悠,好不容易在两里地外找到一个破庙遮身。

  可她那天来了例假,先是中暑,后又淋了好大的雨,身体受不住就烧热起来。

  刚烧起来时她还有意识,还能听见那清朗温润的男声询问她的症状,之后吃了药实在熬不住,才晕晕乎乎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她烧热略有好转,可眼皮沉重的睁不开,脑子也疼的很。她又听见那抹好听的声音,那人让丫鬟探了她的额头,又将随身带着的一些吃食分润给他们。她勉强吞下丫鬟喂下的糊糊,此时外边的大雨已经停了。

  等她勉强睁开双眼时,就见那对兄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霞光万丈中。

  事后丫鬟还和她说,“幸好遇到了贵人,不然姑娘要吃苦头了。那对兄弟也是京城人士,可惜奴婢身微言轻,不敢询问他们是那个府邸的。不过奴婢听见那兄长唤那弟弟长平,那弟弟唤那年长些的少年‘大哥’,这该是一对亲兄弟没错了。他们长得可真好看,比奴婢见过的世家郎君毫不逊色。可惜姑娘没瞧见,不然又能多吃一碗饭。”

  卫思昭回忆着丫鬟的说辞,至今面色还有些泛红。她若是真看见了长安的面容,那是多吃一碗饭的事儿?指不定当时就心动的打马回京,让娘亲和祖母给她张罗亲事了。

  可惜当时只听见了一把好声音,并没有看见长安的长相。还是两个多月前柯柯出嫁,她随同祖母过去参加宴席,才又看见了长安。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长安代替他小舅舅给柯柯的两个弟弟说好话,想让他们放行时,她凑巧就觉得他那嗓子好生熟悉。回忆了片刻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原本就准备这样放弃,结果迎亲的人要离开时,她听到那少年唤了身侧的弟弟一句“长平”,还听他说,“快跟上,小舅舅和小舅母已经出去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她终于回想起在哪里听过这声音,在抬头看那少年,就觉得脸上登时弥漫上一股热意。

  回了府里她都魂不守舍的,埋首在被子中面颊羞红。

  丫鬟以为她起了烧热,还大张旗鼓的唤了母亲过来,还要给她请御医诊脉。

  她无可奈何,当然,也是因为起了心思,所以扭扭捏捏的把事情说给母亲听。

  母亲没一口回绝,只问她可知那少年是否成亲?有无定亲?有无未婚妻或通房妾室之流?他人品如何?才能如何?家境如何?是否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她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母亲就说让她再好好想想,究竟是因为“救命恩人”的光环对他生了好感,还是被他的人品才貌折服,才想以身相许?

  她冷静了一些时日,将这些问题好好思虑过。最终确定,她就是喜欢上他的人品,当然,还喜欢他的声音和样貌就是了。

  她和母亲说明这些事情,母亲也告诉她,徐长安年已十六,没有成亲,没有定亲,没有未婚妻或通房妾室之流。他人品端方温良,小小年纪已是举人,未来可期。只是他父亲早年战死,母亲大归,他是在叔婶的庇护下长大的。他现在在应天书院读书,下边还有两个嫡亲的弟妹。

  母亲赞赏长安的人品才能,却到底对他的家境有些犹疑。

  倒不是嫌弃徐家的品级低——那时徐大人只是个回京述职的从三品,还不是现在威名赫赫的两江总督。

  母亲担心的另有其他——因她自幼丧父,从未体会过父亲的关爱,母亲就想给她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婚事。让她能被公婆喜爱,能有一个长在温馨家庭里的相公,会宽待她,给她安全感。

  而长安,他自己都是在没有父母的环境中长大的。这样的少年虽然性情坚毅,但品性中也会有掩饰不住的不自信,更甚者他还容易走上极端。

  母亲不想他们两个没有父亲缘的孩子互相舔舐伤口,她想要的是,找一个温暖的少年,找一个良善的家庭,一点点抹平她心中隐藏的遗憾。

  而长安,他明显不是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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